望月亭中，一身白衣的夜晟音和易淩瑤相對而坐，今天的她隻著了一身紫色的裙衫，三千青絲用一根白玉素簪挽起，鬢角處插了一朵淡雅的紫色流蘇。
    兩人的目光皆注視著亭中的石桌，良久沒有移開。石桌的上方擺放著一個茶盤，茶盤中整齊的放著十杯一模一樣的酒，微風拂來，淡淡的酒香在庭中盤旋，和著亭外的花香，熏人欲醉。
    夜晟音淡然道：“這十杯酒中隻有一杯是無毒的，其餘九杯皆是毒酒。”“師父想讓我把那杯無毒的酒挑出來？”易淩瑤有一絲訝然，師父這是在考驗她麼？
    夜晟音道：“挑出來？你想的也未免太簡單了，今日，你不僅要把你認為無毒的酒挑出來，我還命你喝了它。”
    易淩瑤心下一怔，喝了它？雖然這兩個月來她很努力的在學習用毒之術，但是連辰樓密室中一半的毒都沒有習完，那麼多種類的毒藥，若是記錯了，選錯了，豈不是……
    而且，有些毒根本就是沒有解藥的。
    這樣的考驗，也隻有辰樓樓主能做的出吧。
    因為，生死對於妖煞來說，從來都隻如拈花一笑般自然。
    “怎麼，不敢了？一個高明的用毒者要對自己的鑒毒能力有信心。若是連這種小小的考驗都怕了，我以後還怎麼繼續教你？”
    易淩瑤抬眸，卻見夜晟音正望過來，她眼底的擔心和猶豫一覽無餘的展現在他麵前。
    “誰說我不敢了！”易淩瑤不服的揚聲道，心中突然起了一爭輸贏的決心。
    學了兩個月，絕對不能讓師父失望！
    夜晟音的眸中閃過一絲賞識，“那好，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一柱香以後，不管結果如何，喝下你挑出的那杯酒！”
    夜晟音隨即向亭外的影衛吩咐道：“去取一炷香來！”
    影衛領命，躬身退下，不多時便將一炷燃起的香擺放在桌上，嫋嫋白煙隨著香的點燃逐漸升騰而起，在亭中慢慢的打著旋。
    空氣中突然安靜下來，易淩瑤皺著眉，通過酒杯內微妙的顏色變化很快排除了四杯。
    緊接著，將剩下的酒靠近鼻端，雖然酒香很濃，但加了藥的毒酒還是會有細微的差別，很快，易淩瑤又將其中的三杯分辨出來。
    香越來越短，雖然天氣已近深秋，她的額上還是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握著酒杯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易淩瑤不敢眨眼的盯著剩下的三杯酒，不論顏色還是氣味皆沒有任何異常，這種毒，已經和酒香完全滲透在一起，看著眼前毫無分別的毒酒，她心裏有些亂了。
    轉頭看了看正在一寸寸變短的香，易淩瑤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心下暗忖，隻要是加了毒的酒，不可能沒有一絲破綻的，一定是哪裏沒注意到，好好想想，再想想……
    再睜開眸時，易淩瑤的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欣喜，隨即用手指捏住酒杯，對著陽光輕輕搖動。
    瀲灩的波光映著夕陽，將一抹殘影反照在她認真思索的臉上，如同鍍上了一層紅暈，長睫輕顫，一抹笑意從嘴角緩緩綻開。
    原來如此，加了毒的酒在陽光下是不透明的，反射出的光也有些微微黯淡。
    很快，香燃盡了。
    易淩瑤轉過身，舉起手中的酒杯對著夜晟音道：“師父，徒兒選這一杯！”
    “想好了？”夜晟音的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是！”語落，易淩瑤仰起頭將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溫潤的液體被她喝入體內，一滴不剩。
    夜晟音靜靜的看著她，似乎若有所思。
    “啪！”酒杯突然從易淩瑤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片片碎渣。
    錯了！怎麼會？
    心底突然泛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小腹越來越疼，她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盲目的自信隻會削弱你的判斷力。”緊接著，夜晟音優雅的從盤中挑出一杯，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轉眸向她道：“你輸了。”
    他沒說她錯了，而是，她輸了。
    是的，她的確輸了。
    麵對用毒之人時，錯對，隻關乎榮譽；而輸贏，關乎生死。
    若是今日遇到的是敵人，一個小小的錯誤便會滿盤皆輸，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師父說的對，有些時候是不能錯的，一旦錯了，就徹底輸了。
    夜晟音起身，正欲離開。易淩瑤趕緊叫住他，艱難的說，“師父，解藥。”
    “輸了就要付出代價，隻有刻骨的痛過，下一次才不會輕易識錯。”他的眸光掠過易淩瑤因疼痛而緊縮的雙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愫，稍縱即逝。
    易淩瑤早已支撐不住，蒼白著臉蜷縮在桌角邊，緊緊咬著唇倔強的不願呼出一聲痛。
    夜晟音輕歎了一口氣，背過身去不再看她，隻是，語氣卻已經軟下來，“我隻在杯中下了兩分藥力，隻會痛，並不會致命，半個時辰之後就沒事了。”
    語罷，他獨自離開望月亭，卻留下了自己的影衛。
    殘陽的最後一抹微光終於沒入了黑暗，世間萬物收斂了一天的生機，漸漸的歸於沉寂。
    沒有讓任何屬下跟隨，夜晟音沿著小徑獨自來到一處波光粼粼的湖水旁，夜風沿著湖麵襲來，吹動衣襟，獵獵作響。
    月華初上，如紗的月光圍繞在他的周身，和著輕歎，斑駁了如墨的夜色。他緩緩抬手，摘下麵具，完美的五官倒影在湖水中，在月光下如玉般精致非常，望著湖麵的眼眸平靜而深邃，卻溢滿了某種叫做哀思的東西。
    這個丫頭跟了他整整八年，也許他從未真正將她看透。從瑾靈國回來的探子帶來的消息讓他吃驚，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八年前救回的那個女孩，竟然是一隻涅槃後重生的鳳。
    也許是她掩藏的太深，也許是她從未放下過自己的心牆，她用冰冷的漠然將自己包裹住，冷眼看著世間的一些，不敢去輕易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他。
    八年了，他終於知道了她的真實姓名。
    司馬淩瑤，在謹靈，人們叫她清音公主。
    她的倔強和隱忍非常人所能及，隻是，她想要的東西，辰樓卻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