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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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驍俊走下了火車,他又一次翻了翻口袋,口袋裏有些鋼蹦兒,還有幾張被捏得濕爛濕爛的票子,他數過,一共六十三塊六毛。
六十三塊六毛在北京能做什麼?卞驍俊心事重重地出了站,很想去營業廳辦一張手機卡,但是他害怕花錢。胃還在和他撕戰,疼得他都快麻木了。他沿著馬路走了一段,然後瞧見對麵的街上正好有個雷允上,他過去,走進藥店。
“來盒胃藥,止痛的。”他說。
藥店師傅看看他,“怎麼個痛法啊?”
“一陣一陣,疼好久了。”
師傅拿出一盒藥,“五十塊四。”
卞驍俊沉默了,想了想開口問:“還有沒有更便宜點的?”
“嫌貴啊?成,您等等。”師傅又在藥櫃前看了看,“您要個什麼價位的?”
“大概……最多二十塊吧……”卞驍俊舔了舔下唇,支出二十塊,他隻剩下四十塊了,應該怎麼辦……
“那我給您給止痛藥吧。”師傅拿出一個扁扁的小盒子,“這個才十五,您看成嗎?”
“好的好的!”卞驍俊立刻數出十五塊遞過去。
“年輕人有病還是得去看啊,光吃止痛藥不是個辦法。”師傅收了錢忍不住關照了一句。
天已經快黑了,氣溫低得凍人,吃了止痛藥的卞驍俊昏昏沉沉地想睡覺,但又餓著凍著強打著精神。他坐了公交來到大學城,心裏盤算著那邊餐廳飯店比較多常常缺人手,或許可以求個職幫個零工。他沿著商業街一條條往下走,仔細地搜查著沿路的飯店是不是有貼招工的告示,可是一路走過去竟然一無所獲!天已經全黑了,這時他沒了辦法,隻好咬咬牙硬著頭皮進了一家麻辣燙店。
“歡迎光臨,吃什麼看這裏點單啊。”一個中年婦女站在收銀櫃那裏招呼了一句。
卞驍俊迎上去,露出了一個笑臉,小心問道:“請問您是老板嗎?”
婦女一愣,隨即問:“您做什麼呐?”
“是這樣的……我在想……您店裏需不需要人手……”卞驍俊艱難地吐出了這句話,隨後他也不敢看那婦女一鼓作氣接著道:“我剛從老家那兒來,可在火車上錢卻被人偷了,我沒有銀行卡,身上現在隻剩下四十多塊錢,我想您能不能就留我幾晚,我可以打掃洗碗跑堂,我不要錢,就是現在真的沒處去……”
“可咱店裏也不缺人呐……”婦女說。
“我知道,但我不要工錢,隻想要個落腳的地方,我真的什麼都能做的。”天那麼冷,卞驍俊還滋出滿頭的汗。
“您的錢真的被偷了啊?”婦女上下打量著他,還是有些懷疑,“小夥子,看你這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便宜貨啊……怎麼不找你朋友幫忙呢?”
止痛藥的藥效好像過去了,胃又開始折騰了。卞驍俊疼得渾身發抖,“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求您了,哪怕一晚也好,我北京沒有朋友,我也住不起旅館了……”
“好吧,老曹!老曹你出來!”婦女轉向後廚扯開嗓子叫,隨後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看樣子是她丈夫。
婦女向她丈夫嘀咕了兩句,她丈夫就問卞驍俊,“有身份證嗎?拿出來瞧瞧。”卞驍俊聽了忙從兜裏取了出來雙手遞了過去。
她丈夫反複看了幾遍又問:“你來北京做什麼呐?”
“來找人的。”卞驍俊回答。
“什麼人啊?”她丈夫又問。
“我媳婦,他本來是北大中文係的,現在在北京軍區當兵。對了,我本來是北師大的,隻是後來休學了。”說著卞驍俊為了例證自己的話,掏出了自己那天碰巧和身份證一起捏在手裏的校園卡。
“你還夠癡情的啊。”婦女感慨了一句,看向她老公。
老板看到了校園卡,終於放下了懷疑,也不再多問,很爽快地說:“那我就留你在店裏幾天吧,咱店後麵有個倉庫,你睡那裏成不成?”
“可以!可以!謝謝你們!”卞驍俊感動得無以複加。
李耀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煙癮上衝,於是跨坐到窗台上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手機鈴響,預料之中的電話,他接起來,叼著煙的嘴含混不清地問:“嗯?怎麼樣了?”
“太子爺,我從他下了火車就一直跟著他,剛才還跟他進了一家麻辣燙店,這一進我才知道,您聽我說呐,他呀可真夠背的還,竟然在火車上被人摸去了錢了,剛才還在那店裏求那店老板收留他幾晚,啊喲,您沒瞧見,那模樣,賊可憐!”對方電話裏很是幸災樂禍。
李耀也嗬嗬地笑了起來,貪婪地深吸一口煙,問道:“那家店的店名地址記清了沒?”
“記清了,就在大學城裏的小吃一條街上,叫‘曹記正宗麻辣燙’。”
“嗬……咱家的店好像也開在附近吧?”李耀在電話這頭眯起了眼睛,心中有了算計,他慢悠悠道:“改明兒你寫個招聘,說咱店要招男公關,條件按著他的寫,寫得苛刻點,工資往高裏開,再放出話去,懂了嗎?”
“喲,太子爺,您沒事兒給他撈這個好兒幹嘛呀?”對方問。
“給他撈好兒?”李耀幽幽地反問一句,笑道:“他來我店裏哪兒還有好兒啊?按我說的去做,記著,別告訴任何人找著他了,尤其是我媽和老爺子那兒。”
“李耀,李耀。”第二天午休前,歐煦陽在李耀住的宿舍樓下截住了李耀。
“喲,難得你主動來找我。”李耀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
“你還沒告訴我,你找著卞驍俊了沒?”歐煦陽急切極了。
“哎,說到這個我正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李耀麵露愧疚,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撓撓頭皮,小心翼翼地看向歐煦陽,然後麵對著歐煦陽越來越擔憂的臉說道:“昨天我叫部下去火車站等著,好幾個人就在出口舉著牌子等著,愣是沒有看見人,一直等到這列乘客都走盡了也是沒瞧見他……”
歐煦陽眉頭深鎖,深思了一會兒,又急忙說:“那他肯定是回學校了,你能聯係你妹妹嗎?問問她,是不是回學校了?”
“你放心,我已經聯係我妹妹了,隻是她還沒有給我答複,沒有確切的消息我也不敢告訴你。”李耀說著攬過歐煦陽的肩頭。
歐煦陽本能地就推開,可是還沒抬起手,李耀自己倒先放開了,舉著雙手,一臉抱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我這樣。”
“噢,沒什麼。”看他比自己還過敏,歐煦陽隻好不計較了,心裏想想又琢磨道:“卞驍俊麻煩你了,要是找到他了,你還是把他勸回家去,馬上大學都要放寒假了,他在這裏也沒意思啊。”
“咦?奇怪?這話等你見著他自己說啊。”李耀挑挑眉,嘴角有一抹讓人忽略的笑意。
聞言,歐煦陽就深歎一聲,看上去難過極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昨晚和我班長說了我想打報告請假的事而班長卻直接給我撂了臉子,而且直到現在也不跟我說話……這假好像一時半會請不下來……”
“你班長是誰呀?”李耀明知故問。
“董浩。”
“董浩?哼。”李耀冷哼一聲,忽而很是氣憤道:“難怪!這人對我一直有敵意,估計是看見昨天我在飯堂和你說話了,所以也跟著針對你。這樣吧,你把報告給我,我替你直接打上去。”
歐煦陽有些吃驚,又有些懷疑,但他瞧見李耀說這話時表情還挺誠懇的,不由問:“這事於理合不合規矩?”
誰聊李耀大聲反問:“不合規矩又怎麼樣?大不了得罪他們罷了,無所謂,我也不怕得罪人。”
“哎,還是不要……”歐煦陽下意識就阻止,咬咬牙,“我還是不請這個假了,一個新兵不應該讓人覺得太折騰。”
“你怕什麼?請假又不是什麼犯罪的事,出了問題有我扛著,你放心好了。”李耀說的很有義氣,“那個董浩公報私仇,是他不對,對我有意見就衝我來,不應該拉上你。”
歐煦陽不想因為這個再欠下李耀的人情債,急忙違心說:“算了,真的不用了!我也並不是那麼想見他。隻要你找到他就可以了。”
“真的嗎?你不要說假話。”李耀目光透著關懷,微微低頭,凝視著歐煦陽。
歐煦陽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對李耀露出一個微笑,“真的不用,麻煩你了,謝謝你了。”
這小孩笑起來真好看。李耀欣賞著這份難得的微笑,不由感慨:要不是因為這張臉,我何苦費那麼大心思來弄他?要不是因為這張臉,我玩哪個小孩不是玩,還得沉著這個耐心陪他!
心裏這麼想,嘴上卻說:“沒什麼的,我挺樂意為你做這些事的。”
這話讓歐煦陽心裏又打起了警覺,下意識地他後退了兩步,臉上很尷尬,“那個,我先回去午休了。”
“哎,我送你。正好,我是不能睡午覺的人,吃了飯陪你走走消磨消磨時光。”李耀不給任何拒絕機會地就跟了上來。
果然歐煦陽剛到嘴邊的“不用了”就被李耀的後半句話給打住了,他奇怪地問道:“你為什麼不能睡午覺?”
“我有習慣性失眠。”李耀說:“本來每晚最多隻能睡上四小時,要是睡了午覺恐怕連四小時都沒了。”
“怎麼不去看醫生?”
“有用嗎?隻給你開安眠藥,老病了,我剛出國那會兒就有了。”李耀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為什麼會得這失眠?”歐煦陽隨口就問。
可李耀卻沉默了下來,等歐煦陽反應過來轉頭看他這才發覺李耀眼眶微紅,這一下歐煦陽有點懵,什麼情況?!他心裏很詫異,“你?……”
“因為一個人,”李耀彈彈煙灰開口道:“我第一個愛的人,他死了,就在我被我爸送出去後。”
“啊……”歐煦陽舔了舔嘴唇,說不出話。
“你知道我為什麼老是纏著你,逗你嗎?別誤會我,真的不是我不要臉。而是因為,你真的太像他了。”李耀說這話時,輕輕拉住了歐煦陽的手腕,射進歐煦陽眼眶裏的眼神好深沉。
這一回,歐煦陽是徹底做不出任何反應,他想懷疑李耀話中的真實度,可是李耀的眼神實在太讓人可信,幸好,宿舍到了。
李耀看著他,慢慢地露出了一個很寬容的微笑,伸手揉了揉歐煦陽的後腦袋,語速很慢語調很輕,“所以,千萬別反感我好嗎?雖然我不否認我的確對你有特殊的感情,但是我保證我不會給你造成困擾的。”
歐煦陽盡量和緩地躲開了李耀的手,順了順後腦被李耀揉亂了的頭發,“我先上去了。”他說。
“好,午安。”李耀麵不改色,繼續微笑著回答道。待看見歐煦陽消失在樓道口,他才緩緩地轉身,仍掉了手中的煙蒂又點燃另外一根咬住,可誰想忽然很想打嗬欠,又隻好把煙取下來,縱情地張大了嘴巴,甚至逼出了幾顆眼淚。
困死了……抽多少煙鬥提不了神!回去得躺一會兒。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