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回來了……
    歐煦陽愣愣地走向自己的房間，然後他從自己房間半掩的門縫裏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立在窗前，穿著大衣，一手插著口袋，一手扶著書桌。
    他推開門，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回過了目光，他張了張口，反手關上門，低聲道：“你怎麼來了？”
    相離一年半，再次看到歐煦陽的程友成難免五味陳雜，他的眼睛因為疼痛開始顫抖，但是嘴角還是露出了笑容，話出口卻說：“聽你媽媽說，你後天就要去部隊了。”
    “對啊。”歐煦陽還是站在門邊，他挪不動腳步。程友成樣子變了，大約是穿著、大約是神態……
    程友成向他走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輕歎道：“你變了，長大了，有了男人味了。”
    這一動作使歐煦陽聞到了來自程友成袖口的、淺淺的香水味兒，這讓他突然明白到底是什麼變了——他們都已經不是青澀的少年了。
    歐煦陽很自然地笑了笑，挪開了腳步，拉過一把椅子，“坐吧，你過得好嗎？英國怎麼樣？”
    “吃不慣。”程友成笑說，展開臂膀，“你看我都瘦了。”
    “我覺得你身材很好，常鍛煉吧？練了不少呢。”歐煦陽說著拍了拍程友成的臂膀。
    程友成邊笑邊點頭，“英國天氣濕冷，人要是不活動容易生病。”
    “吳繆怎麼樣？他還好嗎？”歐煦陽又問。
    “他比我習慣，到底從小長在那兒的。他現在可是我們的廚神，經常發明些中西口味合並的新菜，靠著這本事圈了不少粉呢。”程友成拿出手機翻出相冊裏那些被照了相的菜品翻給歐煦陽看。
    “還真不錯，他是要替華夏收服大英嗎？我支持他。”歐煦陽開玩笑道，看著照片一張張地往下翻，都是來自英國的景致，張張都很格調。他攝影能力越來越好了。歐煦陽心想。
    “你呢？你過得怎樣？”程友成放下手機問。
    “我麼，差不多就是中國大學生的模樣，其實沒什麼可說的。”歐煦陽移開目光。
    接著是沉默，靜下來的屋子可以聽到秒鍾的滴答聲，有節奏地應和著交錯平緩的呼吸。
    “怎麼會想起來要當兵？”過了一會兒程友成問道。
    “因為我想過得豐富一點，我想經曆更多。”歐煦陽回答。
    “你對自己的要求總是很高，從小到大。”程友成感歎道。
    “你不也一樣嗎。”歐煦陽笑道。
    忽然歐煦陽手機作響，電話接起來是卞驍俊，隻聽背景音又吵又雜，而卞驍俊扯大著嗓子火燒火燎語無倫次，而傳過來的音也是斷斷續續：“我現在就去機……四小時……你等……我回來跟你說……我好不容易才請出假的……不管怎麼樣我都要送你！”
    壓根就沒聽清卞驍俊在說什麼的歐煦陽隻好回答：“待會再給你電話，我現在不方便。”說著他就掛了電話。
    “是驍俊？”身邊的程友成問。
    “他也要和我一起去部隊。”歐煦陽回答，他看向程友成，“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在一起了。”
    程友成隻是稍時驚訝，隨即他沉吟了一會兒，瞧著自己一雙十指互相糾纏的手，輕聲道：“他會對你好的，畢竟從認識到現在，他都是一路跟著你的腳步來的。”
    “怎麼被你這麼一說感覺他就像個癡漢？”歐煦陽笑了。
    “還不夠癡嗎？暗戀你那麼長時間，憋著不敢說，生怕我們倆——”程友成止住了話頭，有點尷尬。
    歐煦陽也有點尷尬，他站了起來，看看窗外，今天下午太陽還不錯，於是說：“出去走走吧？我這幾天老在家也夠無聊的。”
    李耀依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一家西餐廳，他入座沒多久他那派出所的老友就赴約而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份檔案袋。
    “耀哥，一年多未見更帥了啊！”老友一上來就應承。
    “嗬，聽說你也升職了啊，恭喜恭喜，仕途無量。”李耀也跟著客氣客氣。
    “再仕途無量也比不得耀哥你呐。”老友笑得一臉和氣，遞上檔案袋，“來，你要的資料檔案，我可一接到電話就擱下手頭事就給你找去了。”
    李耀瞥了瞥卻也不打開，隻說閑話：“和你女朋友還好著呢？什麼時候能吃上喜酒？”
    老友擺擺手，“哎，現在結婚哪有那麼容易啊，我這房子還沒買呢。”又指著檔案袋問：”怎麼？你也不看看？這小孩家也可有意思呢。”
    “哦？怎麼個有意思法？”李耀眼也不抬，隻顧切牛排。
    “就是個落魄少爺啊，”老友隻好解釋道：“之前他家做生意做得挺大，還在市中心的高檔住宅那裏有自己的別墅，可08年呢卻被金融危機衝垮了，好像他爹還欠了高利貸，三錢不值兩錢地賠掉了別墅後，現在租著一間老式公寓，家裏的債呢到現在還沒還清。怎麼？耀哥？這落魄少爺可是你的心上人呐？我瞧見他的戶口照片，長得比女人還可人。”
    李耀聽聞這句刹那就露出了鷹一般的目光，神色說不上愉悅，一言不發地瞧著對桌的老友，那老友一見他這個模樣立刻就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賠笑臉。
    一頓飯之後，李耀帶著資料坐進了自己的車裏，打開檔案，仔細查閱了一遍。瞧著那白紙黑字的負債數據，心想歐煦陽的爸爸還真是會做生意，居然還惹上了高利貸的人。遙想當年演唱會上的歐煦陽，那形象活脫脫的就是個被寵養的小少爺，在對比今年遇見他時候平實的打扮，李耀不得不承認若不是擺在眼前那張明媚的臉自己未必能認出來。
    “也好……”他點上一根煙自語了一句。正因為這樣才比較好控製；正因為這樣歐煦陽才會礙於他的權勢、懼於他的手腕一步步地主動走向他。
    按照之前的計劃，他給北京的李悅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後，他直接就問：“走了嗎？”
    李悅“嗯”了一聲，“學校隻給了他三天的假，估計過會他就要到了。我不懂你，你為什麼要他來家裏找爸爸，爸爸現在對他印象很差，罵了我一下午，說我怎麼會看上他……所以我不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懂，照做就行，按照我說的做，最後總能得到你想要的。”李耀說著就掛上了電話。
    然後，他發動了車子，在GPS找了一個地址定位，他呢，現在準備去卞驍俊家一趟。
    年輕的卞太太正在纏著卞驍俊的父親說過年要去熱帶海島玩，忽聞門鈴響了，“誰阿！”她埋怨一聲，滿不情願地起身去開門。門打開，外頭站的竟然是許久未見的親侄子李耀。
    “阿姨，快過年了，爸媽叫我來看看你和姨父。”李耀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保健品，笑得孝順極了，接著他就被急忙迎進了家門。
    卞先生被這個來訪弄得措手不及，不過作為久經商場的生意人即使是第一次見麵他還是很快熱情寒暄了起來，兩三句客氣之後，他太太就免不了要問候遠在北京的司令。
    李耀聞言忽而搖頭歎息，原本還帶著喜氣的眉梢忽而就皺了，“我爸他最近身體不太好啊，被妹妹氣得高血壓了……”
    “呀，悅悅怎麼啦？！”卞太太奇怪。
    李耀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對夫妻一言，忽而臉就拉下來了，陰沉沉地沉默了好半天，直到他確定把這對夫妻看得夠他們猶疑了，這才開口，“其實，我這次回來也是有話要說，是關於驍俊的。”
    卞驍俊飛機一落地就馬不停蹄地往歐煦陽家裏趕，一路給歐煦陽打電話，隻是無人接聽。他抓耳撓腮一心琢磨著該怎麼告訴歐煦陽他去不了部隊這個事實。地鐵剛至市中心，忽然手機就來電了，他以為是歐煦陽，誰料卻是他父親。
    “卞驍俊，你在哪裏？”他父親聲如洪鍾。
    “啊？啊，我……我剛下課呢。”卞驍俊下意識就覺得不該讓他父親知道他回來了，然而地鐵忽然報站。
    “哼！連撒謊也不會！你剛下課？剛下課就能在福州東路上了？！私自去找李司令要入伍，隨便瞞著家裏請假！我命令你，現在就給我回來！”他父親怒氣衝衝。
    “爸，不行！我晚些再回去，我現在要去找歐煦陽！”卞驍俊說著就掛了電話。
    被兒子撂了電話，卞先生臉色已經完全灰下來了，他看著坐在對麵沙發上慢條斯理喝著茶的李耀，尷尬到無以複加。其實他挺反感這個未曾謀麵就敢直接找上門來趾高氣昂地狀告他親兒子的人，可奈何對方是司令家的兒子，奈何他還想攀這個親家，奈何他需要獲得官方的關係來給自己那持續低迷近兩年的生意做助力。所以他隻好重新擺出笑臉，訕訕自嘲：“驍俊他特別不懂事，等他回來了我一定狠狠說他！”
    李耀聳聳肩，很官方地回答：“其實我也是為我妹妹擔心，看他這麼不上心隻怕是在玩我妹妹。要知道，我妹妹可是我們全家的大寶貝啊。我這趟來麼，也就是想請阿姨和姨父幫忙問問驍俊的心思。其實我知道，我家裏呢還是很喜歡驍俊的。”說完，他抖開二郎腿就站了起來，一撣衣袖，“那我也不打擾了，告辭了。”
    “留下來遲了晚飯再走吧？”卞先生假意挽留。
    “哦，客氣了，我今晚答應我媽的。”李耀也客氣地回絕了。
    卞驍俊趕到歐煦陽家門口，摁得門鈴陣陣，一會兒門開了，卞驍俊急赤白臉地就急忙幫著拉開，嚷道：“歐煦陽，你怎麼不接電話？！”
    “哎，驍俊啊？”歐媽媽驚喜道，“你怎麼也回來了？”
    “阿姨？”卞驍俊沒想到，隨即眉開眼笑：“阿姨，真是好久不見啊！你們回來啦！”
    “來，進來說話。”歐媽媽看到他也很高興，挽著他的胳膊就問：“晚飯吃了沒？我們剛開飯，沒吃就一起吧！”
    “喲，是驍俊，好久沒見又壯實了好多。”歐爸爸也走了出來，同樣熱情地招呼道：“正好，今天菜燒多了，來坐下和我們一起吃吧。”
    卞驍俊聽著就餓了，可他往裏一瞅，卻不見歐煦陽，於是他一臉不解也略帶著著急，問：“煦陽呢？！”
    “他和程友成出去啦。”歐爸爸說，拍拍驍俊肩膀，替驍俊拉開一把椅子，“來，你坐這，孩子媽你給驍俊也盛碗排骨湯來。”
    “哎，來，驍俊，今天冷，我們家裏也冷，你先喝口熱乎的去去寒。”歐媽媽早就端上一碗湯了。
    雖然卞驍俊又被這久違的親切感所感動、雖然他也很想念歐媽媽的排骨湯，但是現在他滿腦子卻關不住嘴上那個問題，急於要求答案：“叔叔阿姨，友成回來了？今天嗎？來這裏了嗎？”
    “是啊，我們也很意外呢。他說他是下了飛機立馬就過來的。你也好久沒見他了吧，哎，我們也不知道你要來啊，否則就關照他們晚上回來吃飯了。”歐媽媽一臉慈愛地看著卞驍俊，“這樣還能像以前一樣，你們仨聚在我們家裏一起吃吃飯。”
    “阿姨，他倆什麼時候出去的呀……什麼時候回來啊。”卞驍俊急忙又問，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哪怕他都覺得他自己小氣。
    “下午出去的，什麼時候回來……大概吃過飯後吧，來，別光顧著管他們，快喝湯，這天涼得快。”歐媽媽溫柔地催促道，然後又給卞驍俊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米飯上來，笑眼彎彎，“好好吃啊，陽陽這個孩子說今天要吃這個要吃那個白浪費我燒了這麼一桌子菜，正好你來了，你就多吃點，嗯？”
    卞驍俊很聽話立刻就扒了口飯，然後把眼睛瞪得圓圓的對著歐媽媽說：“我也才下飛機！一路過來打他電話，他怎麼都不接啊……下午起飛前還跟他說過我要來呢……”說著就有點委屈。
    “嗯！他不像話！”歐爸爸頓時就皺眉了，“還以為這一年多自己生活還能長點腦子，看來是沒有，和朋友都約好了自己又忘了。”
    “這也不怪他，誰叫是程友成回來了呢，發小情深，碰到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講，一興奮忘掉事情也是可以理解。”歐媽媽立刻就袒護兒子，轉頭又勸卞驍俊，“驍俊啊，沒關係，他們估計吃了晚飯也就回來了。你要沒事就多坐會兒。”
    看來隻能這樣了……我不能去催的……他們肯定是有話要講才出去的……他們到底還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那麼長時間沒瞧見，吃個飯也是很正常的……卞驍俊一邊扒著飯，一邊給自己做思想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