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友成。”一個星期五下午，在那個名字叫做“藝術欣賞交流的社”的社團活動中，卞驍俊正盯著一幅畫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叫了程友成。
    “嗯？”程友成看向他。
    “我不明白！”卞驍俊說。
    “什麼不明白？”程友成覺得奇怪。
    “我問你，為什麼歐煦陽要叫你‘北北’？！”卞驍俊終於問出了這個纏繞了他無數日夜的問題，“什麼是‘北北’？！你的小名嘛！”
    程友成記起來了，就在上次體育課上歐煦陽得意洋洋之下似乎沒管住嘴巴，直接就把他們私下裏的稱呼當著大夥就亂喊出來了。一時間，程友成臉紅了。
    “嗯……算是小名吧。”他支吾道。
    “可你的名字裏沒有‘北’這個字。”卞驍俊現在學會了優等生最擅長的打破砂鍋問到底精神。
    程友成的臉更紅了，“啊……他給我起得小名啊。”
    “為什麼要叫‘北北’？”卞驍俊真的不依不饒。
    程友成覺得搪塞不過了，左右看了看，拉住卞驍俊低聲道：“你不許到處亂說。”
    “我不說。”卞驍俊認真回答道。
    “嗯……”程友成還是覺得很難開口，但是看著卞驍俊很嚴肅地看著自己又不得不開了口，“你也知道他那個人有時候會很肉麻。”
    “嗯。”卞驍俊點頭示意他繼續。
    “他……很肉麻吧，肉麻起來的時候會私底下叫我baby……”說到這句話時，程友成都恨不得鑽個地洞了。
    果然卞驍俊眼睛都瞪大了，顯然也被惡心了一下。
    “baby，北鼻……北北……懂了麼。”程友成很艱難地吐出了這句話，然後離開移開眼神，急忙對麵前的這一幅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社團下了課，歐煦陽就來找他倆去他家吃飯了。每周五去他家吃飯，現在已經成了他們三個人的一種習慣。
    也一如既往，歐煦陽和他老爸在餐桌上怎麼著都不對盤。
    “我真搞不懂您老人家幹嘛老對我不滿意，別人想生我這樣的兒子還沒這福氣呢。”歐煦陽還是那麼不要臉，“長得好看，智商又高，讓你操過心嘛請問。”
    “我對你就一點不滿意。”他老爸也直言不諱，“就是你一點男孩子氣概都沒有！陰陰柔柔，不像話！”
    “那你說，什麼叫男子氣概，我出去和人打一架行不？”歐煦陽滿臉不爽。
    “男子氣概，就是和你這倆朋友一樣，陽光，健康，積極向上！”他老爸指了指卞驍俊和程友成，“我養著你感覺不像養了個兒子，倒像個女兒。”
    這會子餐桌上的氣氛倒開始僵拙了，因為歐煦陽的臉色明顯不再是那樣玩世不恭了。
    “嗯……歐叔叔。”卞驍俊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在這時候開了口，“其實他籃球打得特別好……”
    “噢？”
    一時間，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他。卞驍俊立刻就後悔自己非得插一腳，可是都說到這份上了，怎麼著也得繼續說下去，“我和友成是籃球隊的，上回特訓，他來打我們，結果我們還輸給了他。包括暑假時，我和他在小區籃球場單挑，他也贏了我。”
    卞驍俊覺得自己肯定腦子出了問題，自己居然會為了解決歐家父子矛盾，竟主動把自己的敗績和盤托出。
    語出驚人，歐老爸果然看上去開心了不少，瞧著自己的兒子問道：“驍俊不會是故意幫你說好話吧？”
    “哼，是事實。”歐煦陽眯著眼睛笑意深深地看著卞驍俊，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夜，還是和之前的習慣一樣，卞驍俊坐在書桌那裏埋頭苦戰於題海之中，而那兩個學霸朋友卻堂而皇之地、興高采烈地打著電玩。這等畫麵，在卞驍俊看來實在人神共憤。
    “哎，做完的卷子拿過來啊。”歐煦陽玩得累了，咕嘟咕嘟地喝下一杯牛奶，嗬欠連天。
    相比之下還是程友成靠譜，老老實實地走了過來，坐在卞驍俊身邊，看著他完成的兩張卷子，“你進步了。”他說。
    被程友成這麼表揚了一下，卞驍俊心裏還是很得意的，一邊拿眼覷著歐煦陽的反應，可惡是歐煦陽並沒有聽見，隻是自顧自地玩著遊戲，不由地就生起悶氣來。
    程友成是要留在歐煦陽家過夜的，但是卞驍俊不用，過了十點，卞驍俊就起身告辭，這時歐煦陽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送送你。”他拿著羊毛開衫往身上一套，程友成也要跟著出去，卻聽歐煦陽又說：“北北，你待在房間裏吧。”
    時節已是過了霜降，雖然地處南方白天溫度適宜可到了深夜就覺得寒涼了。
    卞驍俊穿得還是單衣，被冷風吹了有些瑟縮。
    “得了得了，你回去吧。”倆人出了院門，卞驍俊打發道。
    “不，我把你送到你家大樓下。”歐煦陽說。
    “你幹嘛？”卞驍俊突然有些不適應。
    “想和你聊聊天。”歐煦陽回答。
    “聊天？”卞驍俊已經不止不適應了，心裏有點毛。
    “今天怎麼那麼好心地替我在我爸麵前誇我？”昏黃的燈光下歐煦陽笑得出乎人意料的溫和。
    “哼，說來我都後悔呢。”卞驍俊冷哼道。
    “你是不是心裏也特別佩服我呀？”歐煦陽勾著卞驍俊肩膀問。
    “你還真是給點陽光就能燦爛的人啊！不管我說什麼都能接上。”卞驍俊的確開始佩服此人如此自戀的勁頭了。
    “我的確無可挑剔呀。”歐煦陽說得大言不慚，“你要是不服倒和我說說我哪裏不好了？”
    “你不要臉。”卞驍俊回答。
    “啊呀，這不是不要臉，是事實。”歐煦陽大笑，“你這是赤裸裸地在嫉妒我。”
    “嫉妒？！”卞驍俊一時激動突然地就打了一個噴嚏。
    歐煦陽笑得更厲害了，可是卻停下腳步，脫下了自己的羊毛開衫遞給了卞驍俊，“披上吧，別著涼了。”
    “唉？不用。”卞驍俊有點承受不來歐煦陽突如其來的好意。
    “我可不跟你開玩笑。”歐煦陽說著親自給卞驍俊披上了肩頭。
    “那你呢？”卞驍俊問。
    “我這就跑回家去。”歐煦陽說著擺了擺手，“今天謝謝你了。周一見吧！”說著邁開修長的兩條腿，大步地跑進了夜色之中。
    卞驍俊回到家，家裏沒人，他打開客廳的燈，感覺屋子挺冷，可是羊毛開衫上還留著那人的溫度。
    其實他也是個挺好的人。卞驍俊邊給自己燒熱水邊想，他很開朗，是個很自信的人。
    喝了熱水，暖暖地洗了一個澡，寒意被擊退了，他帶著困意爬上了床，雖然已經不冷了，可是還是覺得自己的房間就是不如歐煦陽的來得溫暖。
    這裏沒有人氣，不像是個家。他閉著眼在黑暗中想——他們家有貓有狗，父母和睦。那我，是不是該養隻狗或者養隻貓呢？
    沒用的，他立刻就否定了自己，這不是有貓有狗就能解決的問題，而是他的這個家，這早就不是個家了。
    卞驍俊的思緒正在腦內翻江倒海之時，手機鈴聲就劃破了屋中的寂靜。
    “喂——”
    “到家了？”歐煦陽的聲音懶懶地從那裏傳來。
    “嗯。”
    “睡覺了嗎？”
    “準備睡了。”
    “還沒睡著吧？”
    “嗯，怎麼了？”
    歐煦陽停頓了一會，說：“北北睡著了，可我還不困，你困嗎？”
    “不困。”卞驍俊說。
    “不許把我毛衣弄髒。”歐煦陽突然說。
    “啊？我怎麼會——”
    “嗯，那就好，你快睡吧。”
    “喂——等等！”卞驍俊察覺歐煦陽要掛電話，不禁好氣：“你打電話來就為了叫我不要弄髒你的毛衣？你怎麼那麼無聊！”
    電話那頭歐煦陽輕輕笑了幾聲，“不是的，”他說，“其實還想說別的話。”
    “那說啊。”卞驍俊說。
    電話裏頭的人又沉默了，過了一會才開口，“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也忘了要說什麼了。”
    “白癡！”卞驍俊罵道。
    “哈哈，以後可以叫我陽陽，白癡不符合我的氣質。”歐煦陽又展開了輕佻的本色。
    “還有什麼能比白癡更貼近你？自戀狂！”卞驍俊覺得罵他什麼都不過癮。
    “驍俊……”那邊歐煦陽突然聲音沉了沉，這邊卞驍俊一句話就哽在了喉裏。
    “嗯……驍俊這個名字叫得不順口。”歐煦陽自言自語道，“這樣吧，還是叫你英俊吧！”
    “臥槽！”卞驍俊都禁不住罵起了人，“算了，你直呼我大名我更舒服點。”
    “你不喜歡？那好吧，我再想想。”歐煦陽聲音顯得有點委屈，“你大概煩我了，好吧，你睡吧，拜拜了。”
    “嗯，晚安。”卞驍俊道。
    “晚安。”歐煦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