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灝醒來的時候，床邊跪著一位緊鎖眉頭的禦醫，床頭趴著含著眼淚的元寶。元寶見他醒了，小聲地喊了一聲：“哥哥。”
    元灝扭頭朝元寶笑了笑，又對診脈的禦醫說道：“下去吧，朕已經沒事了。”
    禦醫卻猶豫著開口：“微臣觀皇上脈象……”
    “朕說過朕已經沒事了！”元灝不耐煩地打斷道。
    “皇上恕罪！”那禦醫這才意識到自己多言，急忙伏地請罪。
    “臣宣李禦醫來說的是為元寶診脈，皇上不必憂心。”屋子裏又傳來了奕王的聲音。
    元灝支起身子靠在床頭，這才看見坐在一旁的元渢。
    李禦醫磕了個頭說道：“臣今日隻給小世子看了脈，小世子隻是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
    元寶剛爬到床上，聞言忙說道：“有礙有礙，李伯伯要給元寶再開些山楂丸吃。”
    山楂丸是取山楂果肉佐以麥芽、神曲，用蜂蜜煉蜜為丸，酸甜怡口，消積化滯。
    “是，是。”李禦醫連連應道：“微臣回去馬上送兩盒山楂丸到奕王府上。”
    元寶抹了把眼淚，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謝謝李伯伯。”
    元灝無奈地點了點元寶的鼻尖，朝李禦醫揮了揮手，“下去準備山楂丸去吧。”
    李禦醫擦了把汗，匆匆行禮告退。
    元渢等李禦醫出了門，又開口道：“方才禦醫為皇上診脈，皇上脈象極為紊亂，甚至時斷時續。”
    “朕隻是突然犯了心悸，皇兄不必擔心。”元灝說道。
    元渢看了元灝一眼，也不追問，皺了皺眉頭道：“皇上既然無事，臣和元寶就先告退了。”說完就朝床上的元寶伸出手，打算抱他回去。
    “不要，”元寶卻把頭扭向一邊，“我要留下來照顧哥哥。”話語裏還帶著些埋怨。
    元灝笑了笑，對爬到自己懷裏的元寶說：“元寶乖，今天先回去，明天再來看皇叔好不好？”
    元寶搖搖頭。
    元灝接著說道：“皇叔晚上睡覺喜歡滾來滾去，萬一把你踢下床了可怎麼辦？”
    元寶想了一會兒道，“那好吧，哥哥要好好休息，元寶明天一早就來看你。”
    元灝點了點頭，笑著目送奕王父子離開，等寢殿的門被關上，他嘴角的笑容迅速消失不見。他疲憊地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胸口處的蠱蟲漸漸安分了下來，疼痛也在慢慢消失。
    子母蠱，母死子亡，母損子傷。甯涵淵臨行前，元灝親自把蠱蟲下在兩人身上，他早就為甯涵淵許下了同生共死的誓言，而甯涵淵卻為了別人甘願赴死。三天後毓王和瑞王被西戎殘部襲擊、毓王身死的消息就會傳回京師，隨之傳來的還會有宋衝率兵剿滅西戎殘部、為毓王複仇的英勇事跡。至於西戎殘部為何如此凶猛，而宋衝趕到西戎的時機又為何如此之巧，朝野上下也會由此編排出各種故事指責他昏庸無道，戕害賢良。
    元灝歎了口氣，方才身體裏的蠱蟲突然躁動，定是甯涵淵受了重傷。宋衝帶出的人馬雖然眾多，但是有神武營的將士拚死護衛，甯涵淵也不是沒有機會突圍。想來是他把突圍的機會讓給了瑞王，才會置自己於險地。元灝一時竟不知道是該痛恨還是該慶幸甯涵淵對瑞王如此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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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灝本以為自己會徹夜無眠，可他不但很快睡了過去，而且第二日醒來精神還不錯。他看了看時辰，決定叫上康公公去上早朝。
    早朝上姚泰奏請說今夏多雨，黃河下遊多處堤壩都已有決堤的跡象，懇請元灝盡快撥款固堤，以防水患。百年來，黃河水患一直都是大晟最為憂心之事，元灝當即準奏，並令謝靈均去下遊諸縣巡視監督。而後又有人提及前幾日毓王送回京中的那本奏折，元灝耐心地依次問詢了每位朝臣的意見，然後宣布退朝，擇日再議。
    等元灝回到寢宮的時候，見到了站在他寢殿門口不停張望的元寶。元寶這次終於叫對了稱呼，規規矩矩地喊了他一聲“皇叔”。
    元灝快走幾步，把元寶抱進懷裏擦了擦他鼻尖上的薄汗，心疼地問道：“怎麼不在屋裏等著？”
    元寶答非所問道：“元寶還沒有用早膳呢。”
    “小饞貓。”元灝順勢捏了捏元寶的鼻子，惹得他咯咯笑個不停。
    等兩人用完一頓豐盛的早膳，元寶便又開始纏著元灝給他講故事，元灝從床頭隨意撿了本《鬼話》念了起來。《鬼話》講的是兩個遊蕩的鬼魂——一善一惡——為了能早日投胎，而在人間經曆的種種事情。元灝盡量用小孩子能夠聽懂的話語講給元寶聽，當元寶抓住他衣襟的手越握越緊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可能不太適合給小孩子講鬼故事。
    “要不皇叔換一個故事講？”元灝捏了捏他的臉頰商量道。
    元寶卻倔強地搖了搖頭，“元寶不怕，皇叔接著講。”
    元灝隻好挑些平和的片段繼續講下去，趕在午膳之前講完了整個故事。當他問起元寶午膳想吃些什麼的時候，元寶竟然一反常態地要回家去。元灝看著快要哭出來的元寶，隻能無奈地吩咐張起送他回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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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來的幾天，元灝先是收到了毓王墜崖身亡、瑞王不知所蹤的消息；而後又聽說奕王府的小世子夜裏不肯睡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又總是被噩夢驚醒，連著喝了好幾副湯藥都不頂用，急得奕王都打算召巫師去府上驅鬼了。
    元灝感歎過自己英明神武未卜先知之後，又想起了元寶離宮那天的可憐模樣，心裏內疚的不行，不過，最終也還是沒舍得把手裏的《鬼話》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