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起 第十一集 路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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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聽,聽聞得外麵刀劍鬧,心中各懷鬼胎。書生道士趕忙上前一步,按住莫天師的手,道,“隨我來。”
莫天師先是一頭愣,見不語道人直接跳入井中,忙說不行。
朱姑娘提劍著急,隻把曹冰送進了井裏,交待,“你身子還虛,且先隨他們出城,我稍後就來。”
曹冰哪裏肯,搖頭落淚說什麼都不要先走、生死與共,抵死卡在井口不上不下。一時間裏裏外外吵吵鬧鬧哭哭啼啼,左聽不出在哭什麼,右聽不懂在鬧什麼,紛雜多變。
言言抽出書生道士手裏劍,一劍就劈在了木桌子上,力道不足沒劈開那木桌,倒是把這群人給叫定住了。
“都做什麼,一個一個好好說話,不急於一時半會兒。”
莫天師先急,他說,“起濃霧了。李道友同我說,上一次也是這樣,濃霧起三日,起時便是屠戮,三日血流成河,修行者死傷無數啊!我等出去殺一條血路,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啊!”
朱姑娘倒不同意,“要走遁水去,我出去多找一圈看能不能遇到另外兩個師妹。”
莫天師聽不得反駁,說話也衝,“什麼師妹,井中能藏多久!”
朱姑娘也紅了脖子,推一把曹冰給書生道士,“自然有水路出城,你且帶我師妹先走,我去去就來。”
說罷盾了牆就走。
莫天師欲再說辭,得了書生道士拉他一把,言言直接打開了門,抱著大老鼠就衝了出去。
井裏的水依舊清澈,不同上麵混亂的場麵和動蕩的霧氣。這裏不見得很冷,反倒有一絲暖流,蕩了心肺。
莫天師掐了一張避水符走在前方,不語道長扶了曹冰跟其後,書生道士收尾。一行順著水流向走的,忽見右邊一道白光,不語道長和書生道士微微一愣,竟然給水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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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天圓地方,混沌蓋天地。殘卷有雲,大霧天地之間,必然以赤土畫牢,乾坤八卦修飾,委以大霧混沌左右,作為太虛。
許是心裏作祟,一走一步,變幻其身,總覺得腳下生黏,周遭之亂不能影響心境,細看之下,這衡州府的青石路,何時變成了一方赤土?
過往的人把言言撞得站不穩,忽然一陣黑煙不知何處衝出來,言言猛然避開,抬頭看見那些手持刀劍符咒的道人被黑煙吃了進去,徒留慘叫。
忽見一把鋒利的劍從黑煙中飛來,阿墨自地上一躍,將言言撲到一邊。那劍隨黑煙席卷一圈繼續襲來,所到之處,生靈塗炭。
大老鼠指著一個方向吱吱地叫,言言隻顧得著逃跑,跌跌撞撞之間不曉得是什麼拌了腳,背後自來一股清風之力,提起她一般往前方一送,越過一道牆撲通一聲落入附近的井裏。
阿墨手中一痛,一根弦一般的黑絲纏繞了他的手。抬眼見眼前一道光影,那細絲繃緊了去,另一頭不知引向什麼地方,未等發力就讓人給砍了去。
那是朱姑娘,不知何處衝了出來,手裏劍盡然是血,頭發有些亂,拉了阿墨一把瞬間遁入牆中。
井中的水依舊清澈,微微浮著不一樣的情愫在流動。言言看不清四周,冰冷沁入心肺十分難受,一口氣提不上來,四肢渾然無力。
如清風來,如溫雨至,手中的鐲子發著淡淡的金光,漸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水泡,纏繞在她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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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開始變得猙獰。
狼妖耳力姣好,亂風襲來,聞聲把朱姑娘拉倒身後。少了白日那些偽裝,依稀的路燈之下,能看得見前方一群黑衣人。
領頭的是個麵具人,白麵無色,立於前方。後麵的黑衣人倒是站的站,蹲的蹲,姿態不似人類,呼吸輕微。
“前輩。”麵具人十分有禮,“晚輩自知學術不精,不敢與前輩動手。不知前輩可有時間,與晚輩引一盞茶?”
那麵具人手一揮,一旁的霧氣消散一些,露出一張簡陋的木桌,一壺熱茶。
阿墨冷哼一聲,沒有理會。
麵具又說,“想來前輩是看不上這些凡塵俗物了……”
朱姑娘低聲悶哼了一下,此前盾牆消耗靈力過大,此刻手腳無力。阿墨也有一絲擔心,他是千年狼妖不錯,這等小人物在他眼裏確實不成問題。可他掌心有契約,為人所養,按照言言的修為,他最多能發一成力,要打這麼些人還是有點吃力的。
麵具人忽然伸出一隻手,變成鐵爪一般之物,朝阿墨抓來。正要閃開,不料身後飛來一記拂塵,將麵具人的爪牙輕輕擋了回去。
“年輕人莫要如此衝動。”這聲音蒼老,卻十分勁道。
阿墨心中大驚,以他的修為,竟然不覺身後有人?
拂塵一收,鈴鐺聲起,一個白發老人神采奕奕地走了出來。身上著的是青色道袍,係灰絲帶,頭上一個銀鶴冠。
他嗬嗬笑著,聲音洪亮氣吞萬裏,所過之處紅土退散,逼出了一條青石路來。
“年輕人,我見你印堂發黑,近日有血光之災啊!”沒想到老道士開口竟然說的是個玩笑話。
麵具人哼了一聲,將手裏的鬼爪收了收,“我戴著麵具何來印堂你看,血光之災的是你們吧!”
說罷十餘黑衣人一擁而上,劍指白發老道士。
阿墨後退一步,護著朱姑娘躲到一邊。
那老道士微微轉身,側閃而過,手中拂塵一揮,把一行黑衣人甩了回原地。黑衣人轉而圍了一個圈,左右換步,行如陣法,招式詭異。一一上前襲擊,老道士也不過左右閃避,雙手穩劃太極,右腳用力一蹬,一道真氣散出,衝向眾黑衣人,全然彈了出去。
麵具人耐不住性子,終於是自己使了鬼爪手來襲。老道士忽然一閃,消失在了原地。再一看,竟出現在了麵具人身側,手臂微微用力,聚起一道清風,將麵具人震出十步。再一轉身,齊聚靈力,在空中劃出一道靈氣,猛然衝向麵具人,破其白麵。
“哎呀呀,年輕人,我就說你印堂發黑自有血光之災,你不聽老人言可是吃虧在眼前啊!”
麵具人捂住了額頭,目光猙獰,徒留額上一抹鮮血流下。
“哼,一塵道長好本事,晚輩今日是領教了。”
一塵道長隻摸了摸胡須,搖搖頭,“去告訴你師父,沒事少到處逛,閑了我去找他喝茶。”
麵具人哼了一聲,拉起一陣黑煙,迅速逃離了。
後方傳來陣陣腳步聲,衝散煙霧,朱姑娘低頭咳了咳,後退幾步藏於昏暗之處。那腳步聲越發逼近之時,聞得到一聲熟悉。
“狼妖!”
發聲有力卻是帶了雀躍,這嗓門,阿墨差不多有了心理陰影。待趙西上來,阿墨把朱姑娘往他身上一推,瞬間變回了狼的身姿,極其不爽地甩著尾巴。
後麵上來的茅山小道士均一片沉默,看那趙西師兄懷裏抱著一羸弱姑娘,還有一個據說是狼妖的東西蹲在地上。
很快他們又回了神,朝一塵道長一拜,齊聲道:“祖師伯。”
阿墨斜了一眼,原來這老頭這麼高的輩分,難怪道行高。
一塵道長隻是笑了笑,看似仙風道骨卻又有些頑皮。趙西前麵的一個道士忽然喊了一聲不好,帶著兩三個看似大弟子的人往前一躍,道,“祖師伯要逃,快追!”
說時遲那時快,一塵老道就留下嘿嘿一聲,影子全無。
這會子趙西喚出了蔓娘,把朱姑娘往蔓娘身上推,自己則是老高興老高興地蹦到阿墨邊上,“狼妖,是不是言言在這兒?”
阿墨白了一眼,“老早出城了。”
趙西哦了一聲,摸了摸下巴,轉而眯眯眼,卻不理睬那一群忙碌的師兄弟,拉了阿墨到邊上悄聲說,“這衡州府不太平,我們師叔帶了一幹弟子下山除魔,現在裏裏外外都亂七八糟。你帶蔓娘先走,夜裏我再找過來。”
趙西眨眨眼,看似調皮又有那麼點正經,“朝南走,今為望日,南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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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何時出的城,總算見了天日,火光倒是不善。
言言醒得早,彼時身上還蓋著書生道士的道袍,趁著火光也沒那麼冷。曹冰和莫天師不知為何傷勢越發重了,一個昏迷不行,一個臉色發白氣血不暢。
半晌,莫天師順了一道氣,從懷裏掏出了一張泛黃的文紙。
這便是言言第一次見執行的斬魔令,躺在莫天師懷裏十分不安分地躍動。
古籍有記載,斬魔令最初名追命戰書,上古神魔約戰的文書而已。後來多經改良,分斬魔令、斬妖令、誅仙令等多種,各有不同。下令者或接令者要對令中人,大約就是要一戰,如果完成,令為金色,若是未完成,那執行人的獻血也沾一滴上去。
莫天師手裏的斬魔令已經有了七滴血,加上他拿出來的一刻,胸口一悶,噴出一滴,補成了八。斬魔令在他手裏焦灼,莫天師順了順氣,按了下去。
“不歸。”他喃喃說了一句,手中帶著符咒把那斬魔令安定下來。
不語道人臉色變了幾變,“神魔同路,不死不歸。上有天神,下地不凡。”
頓時他雙目空洞,嘴裏喃喃念咒不知所雲,一會兒跳起來一會兒又落淚,周遭人都嚇了一跳。
書生道士上前要拉他一把,給莫天師阻止了。
“他看到了預言,莫要驚慌。”
半晌,不語道人停止了發狂,呆呆坐在草地上,許久都不能回神。
忽然,曹冰自地上一躍而起,尖叫不知,聲音刺耳。
莫天師大喊一聲不好,卻見寒風來襲,吹過了柴火,四周悶聲一哼,重新恢複了平靜。
火總算重新生了起來,沒有月色,妖異的火光照得眾人的臉三分鬼色。也不知是為忽然想起了鬼,言言心中七上八下,隻是偷偷摸了摸手腕上的金蛇手鐲,退到了樹下陰暗之處。
所謂晦暗,便是不可及罷了。心中有千萬個呼喊,金蟬脫殼、金蟬脫殼。
抬眼看了一下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暗。曹冰躺在篝火前昏睡,臉色蒼白。不語道長有一下沒一下在生火,莫天師依舊打坐。
不對……言言重新掃了一眼,書生道士哪裏去了?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無聲無息地出現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聲音在耳邊溫和而來,“言姑娘,怎麼了?”
這是書生道士的聲音。
言言鬆了一口氣,倒是沒有應。
書生道士又問起一聲,惹得不語道長猛然抬頭。
是了,她看得到,哪怕是在身後她也看得到。路人不問姓,遇鬼不說名。深夜裏有人拍肩膀喊名字,豈是輕易回答的?
言言往前一滾,拾起一把柴火往不語道長身上一扔,那尖叫聲猛然衝破雲霄,刹時破出一道明月來。
半月?言言拚命地跑,怎麼會是半月?今日十五,怎可不是圓月?
此處雜草頗高,腳下不知道踢到了什麼,往前滾得飛快,忽聞撲騰一聲。
言言立馬止住了腳步,小心翼翼往前爬幾步,發現草叢之中有一口暗井,被方才掉下去之物攪和得水波蕩漾,慢慢浮現了一個人影來,一下又變了另一個。
從小阿金就教過,道家修井,必有乾坤。此處荒草叢生,並無他物,又有妖異,天上望月,水中幻人影……背後漸漸發涼,額上一絲冷汗。
摸了摸手上的金蛇手鐲,在月下映出了一絲光彩。換做以前,她什麼都不怕,天塌下來阿金頂著,頂不住還有阿墨。可是如今身邊什麼都沒有,詭異的冷風吹得她渾身發涼。
四周的動靜森森,聽起來是鬼魅。細細想來,從進了衡州府就沒什麼正常的,這一日日的異態倒是把許多東西給忘了。
冷風破劍,刹那從夜裏衝出一把劍,帶著詭異的嗡嗡聲飛來。
言言連忙滾地躲開,她不善劍術,別的好說,硬來她可破不了。
那把劍沒有刺中,在前麵轉了一圈,又重新襲來,比方才更加狠勁兒了。
言言往邊上一滾,劍給刺到了草地裏,隨即一挑起,一叢枯草皮飛出。
這還得了!
她往衣袖摸了摸,心中一涼,怎會沒有符紙了?又搜索了一遍,隻摸中了一硬物,手感極好,也顧不得太多,掐著咒文朝著那劍給扔了出去。
那物半空一飛,在劍前閃了一道金光,隨即落下八個女子,站得可是一個乾坤八卦陣法,有的手裏舉劍,有的拿著符文,個個頂跟言言一個模樣。
這會子一瞧,可不就是在龜背山弄回來的雙玉佩?
原來還有這用法。
那劍有點舉足無措,其中一個“言言”冷哼一聲,舉起劍就衝上去。
看得言言一個冷汗,她本人可是不會什麼劍法的!
那個“言言”劍法十分了得,揮劍大氣,步伐輕盈,身姿矯健。多看兩眼,覺得和自己怎麼怎麼不像,這真的是雙玉佩的靈力嗎?
另一個“言言”從後麵來襲,淩空拍了一掌,硬是在黑夜裏打出了一個影子,滾入地麵。
那影子見了光,卷起一團黑煙,一閃而走。八個“言言”猛然變回一個“言言”,往前一踏步,一劍插在草地裏,聞得一聲哀鳴,四處景致一哄而散。
言言擦了擦汗,看那雙玉佩還在半空晃,那個“言言”罵罵咧咧地抽出劍,又朝她走來。言言的手腳還在發軟,一時之間竟然站不起來。
那個“言言”見狀,伸手便是拉了她一把。
“沒事吧?”
等等……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言言”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看她半天沒反應,猛地一說,“你中邪了?”
是中邪了,不然眼前跟自己一樣的人可是誰?
“你是誰?”
“言言”的臉色一變,想吃了蒼蠅一樣,半日才憋出一句話,“你不認得我?我是趙西啊!”
趙西?怎麼會是趙西?言言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人依舊是自己。心中警鈴打響,是有什麼東西不對,必然是不對的,但是什麼東西不對?
“你看我是誰?”
“你是言丫頭啊!你怎麼了?”趙西這會子也聽出了問題,連忙把她的手腳查看一邊,“你看著沒問題,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冷靜片刻,言言把趙西引到暗井邊上,才說,“你瞧一瞧,這井裏的倒影,可瞧見什麼?”
趙西摸摸頭向下看,隻一眼,指了井水便說,“還能什麼,就一輪明月,最多有個半個黑不黑灰不灰不清不楚的影子。”
這便是根本了。言言心裏想,卻說,“我瞧見的,是個清清楚楚的人影,卻不是我。”
趙西張了張嘴,臉色暗了下來。
“這是我茅山的道術!”
說罷,他用劍隨意挑起一張樹葉,在風中一劃,落入手中,招式十分好看。劍鋒劃破手指,在樹葉上滴上一滴血,打向言言。
樹葉打中了額頭,言言覺得有點眩暈,待重新睜開眼睛,四處有山林樹木,趙西那破樣兒可不就在眼前?
“什麼鬼?”
趙西很是不舒服,“茅山獨門法術:一葉障目。你應是之前給下了降頭了……”
言言沉默片刻……怎麼會……那些是真,那些又是假?
小手一抓,連著一個衣角。這道袍是破落了,絲綿的質量卻錯不了。這是書生道士的道袍,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