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起 第七集 書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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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錦園吹起了一陣寒風,卷起一絲動蕩的波紋,消失得無聲無息。
阿墨緊張得看著他的主人,言言猛然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書生道士起早了一刻,臉上一陣青紅一陣蒼白,坐在床邊咳嗽。李末見狀,先過去扶他一把。
待言言醒來,未見有什麼症狀,動作利索得很,一下從軟榻上跳下來,跑到書生道士的床邊。
“你怎麼回事?”開口就這般問。
書生道士神色有點複雜,避開了這個問題。
言言的臉色更是不好,隻有李末敢問一句怎麼了,他師姐就開始拍床板了。
被褥厚床板軟,用了力氣也悶了聲。“打草驚蛇了。”
這句話也是說給自己聽,方才阿金的神識告訴自己,不要輕易破入夢中,想來那夢是夢魘好生看管著的。夢魘的夢沒到盡頭,書生道士給自己先反抗起來了,也沒抓住什麼把柄,更不知道如何辦了。
“算了,”言言自我安慰了一番,“且來與我說說你發現的。小末子,你先出去收一下東西。”
那些東西指的是白日裏弄的陣仗,李末出去之後,書生道士喝了一口茶水,才細細回想。
“此夢雖是與以前相同,卻看到的多了許多。我掐了一道覺醒符,細細看了科舉的榜單,發覺我那名諱,並非趙德生,而叫茹夢秋。”
茹夢秋!那豈不是以前茹家老宅的人了?
“再者是公主……”說到了這些,書生道士臉紅了紅,“公主……”
“公主她怎麼了?”不同書生道士的溫吞,言言直白追了下來。
書生道士小心翼翼看了言言一眼,“姑娘沒發現公主有何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她倒是沒細細看太多,就是滿身都是金玉,濃妝豔抹,有何異樣?
“難道也是夢魘?”
“……”書生道士的眼神更是複雜了,“相由心生,那畢竟是我的夢,夢魘左右再多,牢實有一些東西,是我的,有一些東西,又是他的才對。”
言言覺得這話有道理,比如說書生道士的衣著打扮,有幾次是如今大明朝的服飾,又有的時候不是。皇宮裏的那些人,明顯是色目人裝扮,不過街上的衛兵不是。明顯是兩個夢境重疊了。
“看來那夢魘也不是很厲害那種。”言言不由得說了一句。
書生道士點點頭,順著說下去,“我夢裏的公主,便是姑娘您了。”
言言的臉色變了變,順勢在房中轉了三圈找了個鏡子好好瞧了瞧,左右沒看出自己和那公主有多少相似。
“乖乖,明日我要找趙夫人借一套水粉,打扮起來瞧瞧才是。”阿墨插嘴。
後麵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照著書生道士說,之前有夢過,就是洞房花燭和錦衣還鄉了。
難怪不讓看下去了,中間有一段春夢,這小道士這般害羞,顯然是不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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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沒得安生,早晨便休息一番,下午時分言言和李末才爬起來,幾人商量了一下,去抓老槐樹聊天。
前一天是一個人,今日來了一群,老槐樹別說多高興了。
“老樹精,我問你,你可知道茹家?”
老槐樹嗖一聲變成了一個小老頭,也跟他們一起坐在大石頭上,神氣地哼了一下,“老頭兒我別的不好,就是知道的多,我還曉得,你小子小時候經常發高燒,廚房的阿慶姐喜歡吃桂花糕……”
看來是問對了人了,言言打斷那老槐樹,“跟我說說茹夢秋。”
老槐樹先是想了一會兒,然後哦了一聲,就八卦起來了。
“那是老茹家的孩子,排行老九,挺出息的一個人,就是可惜咯!”
老槐樹引了興致,順便討了一壺酒,才開始講故事。“那是至正年間的事了,也不記得是哪一年,九公子考取了功名,殿試的時候據說還是三甲。老頭兒我也是聽老鼠說的,老鼠說在房梁上聽主人說的,那會兒茹家可熱鬧了。”
老槐樹吧唧吧唧嘴,又說,“不過都至正年了,很快就出了問題。據說九公子是給皇帝賜了一名公主,最後沒成親就國破了,到了洪武年間,據說是陛下清理無用之人,那會子九公子隻有前朝功名在身並未封官,最後回來的時候,老頭兒我見了一回,才二十七八,竟然像個快死的老人一般,精氣神全無。再後來,聽說死咯!”
老槐樹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講的七七八八,大致到處了,這些年做的夢,便都是茹夢秋的夢了。
“竟不知茹秋夢葬在何處,何處尋回。”
老槐樹倒是曉得,“早有鬼差來勾魂,九公子死之時,有一口惡氣不散,留了一魄在人間。你要見他?”
眾人大驚,李末趕緊來問,“可在何處?”
老槐樹哈哈笑了笑,“這事你還真要求老頭兒我。”說完又套了一碟軟梨膏。
“我和九公子是鄰居,他在我的樹根底下修行,這百來年,茹家風水好,快有小成了。”
這話引得眾人大喜,李末和言言左右一下抓住了老頭,連帶吃喝都推到一邊兒去,趕忙說,“且帶我們去。”
老槐樹就好了一口,酒點遠了就傷心。拉長了老臉,“你們要見鬼,也是三更啊。如今大白日頭了,鬼才不見你!”
說來是了。李末有點小心眼,在老槐樹的腳上綁了一個引魂鈴,才放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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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風涼。循著快到中秋,趙夫人送來了月餅等點心,就不再作陪。這頭老槐樹早已出來吧唧嘴巴,連帶還有一隻頗有靈性尚未會說話的大老鼠。
等月亮出來時,妖物是很享受的。對於陽光來說,吐納月光才是最好的修煉之術。
言言抬頭看了一眼月色,詭異得摻人。
三更時分,四周完全安靜下來。昨夜是在南錦園做夢,倒是沒注意其他地方的光景。如今細細看來,老槐樹這邊的夜景頗為好看。
那老樹精也喝足了,蒙蒙醉意從懷裏掏出一盒子骨灰一般的東西,放置在地麵上,又敲了敲上頭,一個人形的鬼魅便幻化出來了。
細細一看,可不就是那夢裏的小廝?還真是茹夢秋。
此時的茹家九公子沒有夢裏那般模樣,反倒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書生氣息,帶有不高不低的修為,還好不是厲鬼。
“老先生。”茹夢秋先是給老槐樹作揖,見了還有其他人,都一一問好。
言言看他的行為和舉動後,說,“茹公子可記得他?”指了書生道士。
茹夢秋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仔細瞧了瞧書生道士,又搖搖頭,“道長氣息倒是很熟悉,不過我鮮少與陽間交往。”
“嗬,若不是昨日所見,我還真信了你了!”言言拍案而起。
茹夢秋表示不解,便說,“姑娘何意?我雖是鬼,卻未曾害過人。生前積善,有舊結,才得以在此修行。若是有誤會,老先生是看著我的,小生,未做過什麼。”
茹夢秋斯斯文文的,看起來也不想作惡。這番言言就不明了,此時一直沉默的書生道士插了話進來。
“公子可有三魂六魄已經轉世投胎?”人固有三魂七魄,若是他茹夢秋有一魄在此,那應該其餘的都投胎了去的。
茹夢秋先是回答了是,又轉而說不是。
“不全然,那鬼差大哥勾我走之時,留我一魄在此執念修煉,倒是有一魂飛過出來,不知尋回去了否。”
言言無語,那你的魂魄還真不全啊!
“你可知你今魂魄在何處?”
茹夢秋點了點頭,隨後掀起一陣冷風,帶著強大的鬼力散向四方。一時之間言言覺得,這茹夢秋不是一般的鬼,如此強大的鬼力,換成李老道來都不能左右。心中有過一陣驚慌,生怕他作惡。好在沒過多久,茹夢秋就收回了力量。
“大體,是在湖州了。”他說。
神色裏有萬分無奈和悔恨之意,轉而又言,“我大概知道你們的來意了。”
言言眼光一沉,便瞧著茹夢秋伸手在空中圈圈點點,也不曉得是做什麼。那一陣陰風過來,他似乎要伸手抓住什麼,未料沒中。
半晌,茹夢秋依舊歎氣。
“是我先前的孽障,害了各位了。”
話語見,周圍已經圍過來七八個孩童。細細一看,可不就是那些未能成功投胎到這個家主的那些魂魄?
書生道士見了那些孩子,說,“這些都是吃了孟婆湯領了投胎牌而來的,至生死薄上陽壽未盡,前是見不得光,後是不得投胎,都耽誤在這裏了。”
那些孩子跟人間的孩子差不多,對什麼都新鮮。見了大鬼,就靠了過來。茹夢秋也是心極好的,摸著那一個孩子的頭,說道,“我今是鬼修,又是害了他們的人,日後就由我來庇護他們吧。日後機緣到了,我親自去地府裏給個說法。”
這些不是問題,隻是這目前茹家老宅裏盤旋的夢魘怎麼辦?
茹夢秋倒是笑了,“那也無妨,畢竟是我一魂,百年未修煉,也並未吃人精氣,早已耗損差不多。如今你我抓不住他,便是太單薄了隻有一股執念而已。說來可笑,那也是我曾經為人之時最大的夢。百年以後,竟然全無感覺了。”
那是修行到了一定境界才有的覺悟,曾經聽過正道上的修仙者是這樣的。
“以後我多出來牽製便是,再過數年,他始終要消散的。”說得雲淡風輕,仿佛不是自己的魂一般。
老槐樹聽了許久閑事,已經在大石頭上睡著了,曬著月光。
書生道士往茹夢秋拜了一拜,“此前夢中,有所傷擾,還望見諒。”
茹夢秋倒是無妨,笑的仙風道骨。若不是鬼,還真有了仙人一般的境界。“是我唐突了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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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醒來,發現三人兩妖都在樹根下的大石頭睡著了。也不曉得昨夜那是夢,還是真實。
槐樹沒什麼動靜,也沒看出了精怪在其中,隻見樹下有一個樹洞,邊上有一行螞蟻。
忽然想起了南柯一夢,或許這就是真的夢境。不過夢境不是別人的,隻是一個百年前的落魄書生,名茹夢秋。
趙家四處的舊符紙已經散落。遙想起那一日衣衫飄然的茹夢秋,身上的浮光不似幽鬼,卻跟個仙人一般。
言言沒有見過神仙,仙風道骨那詞倒是從九華山的老道士、和阿金身上看到過。若不是後麵那十來年的豢養,言言還真以為阿金是個神仙了。
不自覺手摸上那金蛇鐲子,也不知道阿金到底如何了,忽然身邊少了一個最重要的親人,以前覺得吵,如今倒是覺得無所依靠。
書生道士也醒得早,他收拾了一番,也站在了日光底下,忽然覺得有點仙骨。
趙家的下人此時過來請早膳,據說是夜裏同事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個書生走進茹家老宅的大門,是百年前的光景,在西苑的老槐樹下睡了一覺,醒來已是百年後,那書生坐化消散了。
趙夫人早早裝扮好了迎過來,拉起言言的手便是問,“可是都解決了?”
言言點頭,不由得看來一眼書生道士,“大抵是了,日後可安然。”
趙夫人心頭的大石頭是落了下來,隨即轉而看向自己的兒子,“如此一來,我們母子也終得團聚了。”
那落淚和不舍的是別人家的事,言言和李末二人帶著狼妖蜘蛛退了出去。永州府是大,事情看似難與不難,竟然做起來,比簡簡單單抓妖殺戮還難過。
“師姐……”李末的小眼神裏有一絲情愫。“那書生道士……”
“別人家的事情。”言言打斷了他想說的,“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我們馬上走。這頭的事情算是沒我們的事了,回去要找老頭,我有事情要辦。”
才出來半個月,李末是沒玩了夠。不過師姐的話他聽,回了房間把衣服一卷,這時候趙府的下人都在花廳和趙夫人屋裏,沒人注意這頭。給老槐樹下放了一壇酒,翻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