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總覺得世界對我很不公平，因為你有父王的愛，有母妃的關心，有兄弟手足的敬愛，而我卻一直孤獨一人，我自知不討父王喜歡，母妃把我當做權勢的籌碼，每日活在勾心鬥角之中。”
    若不是他母妃的逼迫，容妃也不會死，說到底是他們欠齊序含母子兩人的。齊序延緩聲說著，一字一句，淨是他積累幾年想要說的話語。
    齊序含沒說話，靜靜地聽他說。
    “縱然我犯了死罪，再也不能踏入文國地域，可我還是想回來，畢竟這裏才是我的國家。”但那時候的齊序延卻什麼都沒有，一旦進入文國境內，上官昊源必定會發現，所以也未能找到機會與齊序含說一聲。
    “我能把你的孩子毫發無傷帶回來，”齊序延用指尖輕輕摩挲嬰兒的臉頰，“是我這個大舅應做之事。”
    齊序含一驚：“大哥……”
    “其實我什麼都知曉，”齊序延目光略有些複雜，“你想做什麼大哥都會幫你，隻要你開口。”
    “……好。”齊序含遲疑了會兒，才點頭。
    齊序延拍了拍心口，語氣深沉：“人活在世上也就這一輩子，跟著自己的心走吧。”
    齊序含一怔，身在帝王家，何時有為自己活過幾日？這都是由不得人選的。“有一件事，我想讓你親口答應我。”
    “你說。”
    “我希望，不到萬不得已，魏國不要主動挑起戰爭。”齊序含抬眼，他不想再見百姓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到處是生靈塗炭的場麵了，“大哥，能答應我嗎？”
    “若是上官昊源先發動戰爭……”齊序延看他哀戚的目光，才收口道“竭盡我全力。”
    “有你這句話，便夠了。”齊序含心中的石頭當是落地。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能為百姓做了或許也隻有那麼多。
    齊序延從袖口取出一個錦盒，遞給他：“給上官昊源服下，毒便能全解。”再交給他一枚通透古玉，“若是需要到我幫忙的，可到魏國，過關之時用，會有人帶你來見我。”
    齊序含抬手，猶豫了會兒，才接過信物：“……好。”
    看到齊序含手掌包著紗布，眼中不禁殺意顯現。
    曲慕言，這筆賬等我回去再跟你好好算。
    待人走後，空禪才進茶室，他也不多問，看到齊序含懷中的嬰兒，臉上旋即堆滿了笑容，朝齊序含點了點頭。
    佛說：善人行善，從明得明，惡人行惡，從苦得苦，從冥得冥。此話，空禪在齊序含身上見到了。
    若當年齊序含沒有一顆純良之心，而今也不會得到眾人的幫助。
    上官家與齊家的恩恩怨怨，也不會就此罷了。
    齊序含將錦盒交給空禪，明日午時讓上官昊源服下，空禪接過錦盒，打開一看是一顆藥丸。
    “好東西啊！”空禪問其味便知。
    懷裏的嬰兒在恬睡，薄薄的小嘴在蠕動，似是在呢喃，齊序含應道：“爹爹再也不會讓你離開。”
    翌日。
    上官昊源服下藥丸之後，空禪的半杯茶水還未喝完，人便醒了，捂著額頭，似乎是睡太久，腦子還混沌著。
    “上官昊源，看看我是誰？”齊序升指著自己對他問道。
    “不是什麼好人。”上官昊源冷聲說著。
    空禪哈哈哈大笑：“說得太好了！”
    “還有你老禿驢，笑什麼？”這下輪到空禪吃癟了，奇了怪了，好像哪裏不對勁？
    蕭玨臉色自然也好不到那裏，他還未說話，上官昊源便吐出兩個字：“情敵。”
    這下，三人都傻眼了，麵麵相覷，摸不著頭腦，怎麼上官昊源整個人都變了似的？
    “你給他吃了什麼？變成這模樣，哪有一國之君的風範？簡直就是小肚雞腸！”齊序升氣道。
    空禪雙手一攤：“是你哥給我的，你問他去吧！”
    蕭玨沒搭話，站在一旁眉頭緊鎖。
    實在是憋不住了，上官昊源輕笑道：“我隻是中毒，還不至於被毒傻。”
    齊序含齜牙咧嘴，估計是一腔髒話他忍不住要吐：“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上官昊源醒來到現在也沒見著齊序含，他問道：“序含呢？”
    本來喃喃自語的齊序升一下子噤聲了，空禪一臉晦澀，連蕭玨的臉都轉到另一邊看向窗外。
    “說！人呢！”上官昊源低吼，他控製不住情緒，隻因三人一臉有所隱瞞的樣子，他來氣。
    蕭玨知遲早是要說的，從懷裏掏出一紙信封，遞給上官昊源：“你看看吧。”
    空禪道：“清晨我進他房裏人已經離開了。”
    上官昊源取出裏麵的信，信封之前已經被拆，合著也是給大家看的，也沒特地注明非上官昊源其他人不可看。
    一目十行，字字入眼，上官昊源雙唇緊閉，一言不發，隨後急急忙忙收拾東西。
    “現下是什麼時辰？”上官昊源邊穿衣邊問。
    齊序升望了一眼刻漏：“午時已過去一刻。”
    快速穿上靴子，上官昊源奔出庭院，指哨響亮，良駒火兒打著響鼻出現在門口，上官昊源三步並成兩步跳上馬背。
    三人跟著追出來，蕭玨扯住韁繩：“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要去找他。”簡短地回答，“讓開！”
    蕭玨無視他的嗬斥：“你知他往哪個方向走麽？”
    “那你又知道？”上官昊源反問。
    蕭玨搖頭：“他若是真要離開，誰也找不到他。”
    “我不信他抱著孩子能走多遠，”上官昊源奪過韁繩，“我不能再讓他再次離開，便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追回來！”
    蕭玨聞言，難得一笑，一切都豁然明了。“保重！”
    上官昊源點頭，朝齊序升和空禪抱拳：“你們也保重！”
    踏踏馬蹄聲遠去，塵埃飛揚。蕭玨望著漸漸遠去的一人一馬，靜默站在原地，目光黯然。
    也罷，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便讓它一切隨風。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不羨仙——”空禪往回走，聲音在空中嘹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