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做了一個天旋地轉的夢，也不知怎麼的，就那樣朦朦朧朧地醒過來了，甚至有那麼十幾分鍾，葉瑢根本想不起自己是在哪裏。
    這都緣於他視線還很模糊，目光能所及的地方是一處窗簾，灰糊糊的光從外頭反進來。
    這是在哪兒呢？醫院裏好像不是這種窗簾，今天是幾號了？我在什麼地方呀……他努力想使自己腦子清楚一點，可是最清楚的是昨天晚上的夢。對了，昨天是清明，他去給周梓桐掃墓了。
    他動了動身體，感覺腰酸背痛，這是什麼床能把人睡得那麼累！發力之間，床輕晃中發出了咯吱聲，他抬身起來一看這才明了原來他還在宿舍——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哦，室友都回家了——今天星期天。他起床，看到了昨晚回來時還沒有來得及整理出來的包，裏頭擺著剩下的一些水果糕點之類的東西。他走過去，可他並不怎麼想碰那些。昨天，他在墓園裏遇見了周梓桐的爸媽。
    像關機一樣關掉自己亂七八糟的心緒，他急忙洗漱整理了一番，照了照鏡子，感覺自己還不錯，於是隻挎上一隻書包就出發了。
    周末早上的馬路很暢通，地鐵也不擠，當他順順利利地到達那片熟悉的區域時，心中難得感到暢快，路過超市時，他進去買了些麵粉黃油，在麵包房裏他學會烤一種很好吃的花式麵包，今天想做給楚熠嚐嚐。
    他拿鑰匙開進家門時，卻發現家裏靜悄悄的，難道楚熠還沒起嗎？換了脫鞋，他邊脫外套邊往臥室走，路過浴室時聽到裏頭有響動。
    “楚熠？”他站在門外叫道：“你在裏頭？”
    “瑢瑢？”浴室門瞬間就開了，楚熠披著浴巾就站在門口，身上還濕漉漉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說聲，我好去接你。”
    “啊呀，你快進去啦。”葉瑢急忙跨進浴室把門關了起來：“天還沒熱會受涼的，我剛剛到。昨天不說了今天要回來的嗎，你看你什麼記性！”他開心地笑了，本來覺得自己還不是那麼想楚熠，可當真的看到楚熠的臉時，自己才發覺原來自己都已經想到發瘋了，因為就在那麼一瞬，身體裏積聚的情緒都快要衝破胸膛。他走過去，拿過楚熠手裏的毛巾主動替他擦起身來。
    楚熠頓時也有了一些感慨，想到自己已經差不多兩個星期沒瞧見過葉瑢了，看著這個男孩子此時麵容消瘦地站在自己麵前，認真地仔細地替自己擦著身，眼圈竟然紅了又紅，情緒也跟著濃鬱起來。
    “瑢瑢……”他輕喚一聲，伸手就攬住了葉瑢，吻了上去。
    一時難解難分。都是彼此思念的人，這麼見上一麵說什麼話都比不過這樣擁吻在一起更能夠慰藉。
    楚熠惦記下午段芷然他們還要來，恐怕自己情緒難受控製，擁了一會兒也就鬆脫開了，他看著葉瑢說道：“我也忘和你說了，今天下午我的兩個實習生要過來拜訪我。”話說著他又有些吞吐：“我們吃個午飯後，我可以送你回學校。”
    葉瑢一時反應過來楚熠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愣了好一會，才說：“可我才回來啊，而且我都買了黃油麵粉，想來烤牛角麵包給你吃的呀……”
    “瑢瑢，我知道，我也希望你可以住一晚，可是今天有外客，還是我的實習生，其中一個還見過你。”楚熠披上浴袍。
    “那又怎麼樣？”葉瑢覺得自己的臉僵住了。
    楚熠擦幹了身體套上了衣服，頓了頓說：“他們即將正式入職，都是我科室的人，不是很方便不是嗎？體諒我一下好嗎？”
    “你是擔心他們說閑話？”葉瑢問。
    楚熠沒有作答，可是沉默就是答案。
    “可我的同學都知道。”葉瑢不可置信，他突然覺得鼻子發酸：“明明已經和我在一起了，為什麼不承認呢！”
    “我和你不一樣，瑢瑢。”楚熠眉頭緊蹙，他知道他說的一定會讓這個孩子傷心，可他還是回答道：“你要明白當人到了一定年紀後就不是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社會的規則擺在這裏，人隻能夠順應。”
    “什麼狗屁規則！真相就是你懦弱，你連你自己都不敢承認！”葉瑢覺得自己眼睛發脹，自己是想回來給他做麵包的！
    “你是可以不遵守規則，可是然後呢？結果難道你還不知道嗎？”楚熠說：“周梓桐的悲劇你忘記了嗎？”
    當楚熠吐出“周梓桐”三個字的時候，葉瑢眼眶中的熱液在遲疑了一兩秒後瞬間就噴湧出來，那一霎他竟然有些恨楚熠，他為什麼要提這個名字！
    “哈！楚熠！你是故意的！”葉瑢情緒十分激動，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你也是這麼對待尚將的嗎？！從來不承認他是你愛的人是嘛！很好！也不用吃飯了！我現在就回我該去的地方！”
    葉瑢淚痕交錯衝出浴室後的幾分鍾裏楚熠尚在一種失去理智的氣憤之中，可是他漸漸地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口不擇言地把一個才回家的孩子重新氣哭了出去。懊惱之間，僅穿了浴衣的他踩著脫鞋就出跑出了門。
    他在電梯口看見背著書包、滿臉通紅，一個勁拿手背抹眼淚的葉瑢，葉瑢看見他過來了，扭頭就往安全通道走。
    “對不起對不起！”楚熠立刻攔住了他，盡管壓抑了聲音和情緒，可是樓道裏的回音中仍然能反射出話語中的焦躁和不安：“瑢瑢，回來，我們回家說。”
    葉瑢哭得有些慘，楚熠來拉住他的時候他本想狠狠掙開，可當他的手真的被楚熠緊緊握住時，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就開始顫動了，到底還是不該就這麼回去，這麼一回去又要一個多星期碰不見了……這麼想著，他便由著楚熠拉回了家門。
    由於濕頭發吹了冷風，楚熠進家門後就連打了兩個噴嚏。
    “你別感冒了。”葉瑢嘟囔道。
    可楚熠並沒理會自己，他隻是急忙取來了毛巾給葉瑢擦了臉和手，“剛才是我說話方式不對，他們兩個不過是我的下屬，你在家裏又有什麼呢？這樣，我們先吃飯，快到時間了，一會我出去接他們。”
    葉瑢點點頭，他本來精神就不太好，現在更加感覺很累，“我剛才也不該說那些話的。”他難過地說：“好久沒回來了，看到你的時候差點要掉眼淚，然後你突然又說叫我回去，這讓我情緒怎麼接受得來？”他說這話的時候楚熠已經走過來抱住了他，兩人都沉澱了一會，這才彼此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