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得是好好睡了一覺似的，等高雪鬆再醒過來就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而他發現自己居然穿著不知誰的睡衣安安穩穩地躺在一張床上，轉頭間身邊居然也躺著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段芷然。
    “啊——”這倒著實把他一驚，大喊著就騰身起來。
    段芷然被吵醒了，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拿著靠枕往後腰一放，人半靠在床上懶洋洋地看著一臉驚異的高雪鬆，有些不高興，挑眉帶著沙啞地晨音道：“我長得那麼嚇人嗎？”
    高雪鬆這才慢慢回憶起來後半夜的事，急忙說：“真不好意思！我不該喝那麼多醉了讓你受累！其實你讓我睡沙發就可以的……”
    段芷然冷著臉掀開被子下了床，披上厚浴衣，說：“大冬天的讓你凍生病嘛？！”說著就拉開門走出去了，一會兒浴室傳來了水聲。
    高雪鬆也跟著起了床，他心裏有些忐忑，瞧見段芷然剛才明顯是有起床氣，於是就蹭到浴室來，找話問道：“昨天你的朋友們是哪個大學的呀？”
    “他們不是一個大學的。”段芷然正刷牙，含糊不清地回答，一邊拿出一條毛巾扔給他招手讓他也到盥洗台這邊來。
    “你可別怪我擅作主張，我昨晚給你爸媽打過電話說你在我這過夜了。”段芷然一邊說一邊從玻璃置物台上拿下一瓶麵霜。
    “你怎麼知道我家裏電話？”高雪鬆驚奇不已。
    “手機通訊裏你明明白白用中文寫著“老媽”“老爸”的，還有什麼好猜的？”段芷然笑笑，又把麵霜遞給他，“用嗎？”
    高雪鬆接過麵霜先是聞了聞又嚐試性地摳了一點，突然想到段芷然既然非本地人按理說應該過年回老家才對，“哎？你過年怎麼不回家？”
    “我家裏沒人的。”段芷然已經離開浴室，說得風輕雲淡：“爸媽打我小就離婚了，媽媽在我高中時候去世了。”
    高雪鬆斷沒想到會是這個情況，驚慌之下頓生愧疚，心急火燎地追出去就說：“啊呀！對不起——我真不知道——對不起——”
    “奇怪，你道歉什麼？”段芷然笑問：“這又不是你的錯，誰也沒有錯，隻不過是我經曆的一部分罷了。早飯想吃什麼？”
    他的樣子真是安然得讓高雪鬆覺得不可思議，對於任何人來說這難道不應該是一段沉痛到會絕口不提、想方設法去逃避的一個話題嗎？為什麼他提起此話的表情仿佛隻像是在討論天氣？
    半天段芷然也沒聽高雪鬆回答他，回過頭瞧去，見那人表情百轉千回，於是又說：“你肯定覺得我怎麼說得那麼輕鬆？其實這不是輕鬆或是什麼，隻不過是最痛苦最艱難的時段已經過去了，它們成為曆史了，過去了。”說著段芷然雙手微微一揚，好像放飛了什麼：“既然已經經曆過，何必還要諱莫如深，把它變成石頭壓在心頭呢？”
    段芷然說這話的時候太陽正好走過一片陰霾，從向南的廚房窗口照了進來，段芷然的臉被清淺的陽光一照，那原本偏白的膚色就好似淺淺地給鍍上了一層金，居然格外熠熠生輝。高雪鬆被這張散著光芒的臉攝住了心魄，他突然覺得自己能和他成為朋友很幸運。
    方玫照樣是清晨六點到了醫院，隻是今天她很倦怠，一方麵今天大年三十，另一方麵她剛才得知葉夫人要來——“我九點到，把楚醫生找過來。”短信如是說。
    快九點時方玫下樓找楚熠，“葉夫人過會要來，你要不要上去？”她問。
    “嗯，等我安排完這裏。”楚熠回答。
    方玫一路低頭又走了回去，才踏進VIP病區，卻瞧見葉夫人和葉家大公子已經從電梯裏出來了。
    “啊，葉夫人。”方玫急急跑過去。
    “你父親好？”葉夫人也點點頭。
    “他還不錯，楚醫生一會兒就上來。”方玫說。
    “平時不得空，過年了我也去看看你父親。今晚替我問個好。”葉夫人脫開手套和圍巾讓葉琛拿了，正巧楚熠也上來了，於是她對著方玫說：“你休息去吧，我們有點事要說，別讓人上來了。”手指指樓梯口，似乎示意方玫下樓去。方玫也識趣，立刻就離開了。
    仨人進了屋，屋內的葉瑢立刻警覺地坐起了身，楚熠用眼神示意讓葉瑢別緊張，反身拉上了窗簾。
    “你還挺仔細。”葉夫人冷笑道：“可想而知就在你心裏這也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麵的事情！”
    “我隻不過是保護葉瑢隱私而已。”楚熠說。
    “保護他的隱私？你也怕自己的醜事被你同事知道吧！”葉夫人冷哼一聲，“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以為拿住了我家的話柄我們就不敢對你做什麼嗎？惡心壞了！”
    葉琛深覺母親嗓音又高了，又瞧見葉瑢臉色越來越黑隻怕立刻又要爭吵起來，急忙出手拉了拉葉夫人的手臂，“媽，先別動氣。”
    “你別拉扯我！”葉夫人狠狠地甩開葉琛上來牽製自己的手，怒視葉瑢大聲問：“葉瑢！我最後問你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再清楚不過了。”葉瑢冷笑著從躺椅上站起來，居然並沒有用柺杖，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楚熠身邊，“我從來都沒這麼清楚過，希望你這次也仔細真切地看看清楚——”說著就一把抱住楚熠的臉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楚熠深受震動，情至深處也緊緊地抱住葉瑢，情人間彼此分享著自己給予對方的愛意。
    “夠了！”葉夫人尖叫起來，她氣得胸部劇烈的起伏，驚恐地睜大眼睛，麵色紫紅，怒不可遏：“你這個白眼狼！我是沒有你這麼個兒子！我才不認呢！你們這樣的人，我應該一輩子都不認識！”說著連包也不拿，一眼也不再多瞧，渾身發抖奪門而出。
    葉琛沒能攔住母親，他也受到驚動不小，卻並不跟上葉夫人去，隻是急忙關上了門，頗有點尷尬的神色浮於臉上，他不禁咳了咳，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張信用卡塞到葉瑢手中：“瑢瑢——你先別急著說不要，求你聽我說——”見葉瑢態度放得溫和了一點，才開口道：“我也同意你暫時先別回家了，不過——你知道的，他們……哎……是要斷你開銷的。這樣不行懂嗎？我不能做些什麼——這張卡，密碼是你生日，需要時千萬不要賭氣，他們不知道的。”說著說著喉嚨越來越幹澀，他看著楚熠勉強自己鎮定：“楚醫生，瑢瑢年紀小有點任性，請你多包容了。或許……以後有一天我爸媽會想通的吧。”最後一句話葉琛自覺說得都沒有底氣。
    “你放心。”楚熠點點頭。
    葉琛得了話，又看看葉瑢臉上大有悲傷的情緒，心裏也更加難受，他鬆開葉瑢的手，拔起腳轉身就走，可走到門邊卻止住了腳步，隻見他一手撐著門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嗓子沙啞地說：“瑢瑢，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以後你自己當心。”說完一拉開門大步就跨了出去。
    楚熠感覺臂膀中的葉瑢身子一軟，低頭看時隻見葉瑢鼻頭發紅，他低頭凝視著哥哥塞給他的那張銀行卡，不由地苦笑，又看看窗外，沉默了一會隨後埋怨道：“這年過得真叫人憋悶！楚熠，你今天帶我出去吧？今天大過年的，還讓我悶在醫院裏？”
    “你是病人，哪能隨便離開醫院。”楚熠搖搖頭。
    “我不都全好了嗎？”葉瑢一挑眉，朝著楚熠快速走了幾步：“你看！還要我怎麼樣？現在可以算得上行動自如了吧！”他見楚熠還是很猶豫，於是就大聲嚷：“我不管！我就要出去！你不帶我出去我自己去！然後過馬路被車撞死，走路上被花盆砸死，你看你樂意不樂意！”
    楚熠哭笑不得，這孩子怎麼一生氣就口無遮攔，於是從衣架上扯下幾件衣服就扔給他，“多穿幾件，我要覺得少了這事兒就沒那麼好辦了。”
    葉瑢心裏偷樂，他就知道楚熠很吃他這一套。見楚熠扔下衣服放了話也不繼續搭理自己就轉身回陪護病房，急忙抱起衣服屁顛顛地跟著蹭了進來，楚熠本來想關他在門外可誰知葉瑢居然拿腳去擋門，幸好楚熠及時控住手，驚魂未定間抬眼看葉瑢滿臉得意，那正是一副‘我諒你不敢’的架勢。
    “進來進來！”楚熠隻好讓開身，“我是來換衣服的，話說清楚，如果你纏來纏去把時間托晚了到時候街上商店一關門不管我的事。”聽了此話，葉瑢這才放棄糾纏，乖乖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