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安詳地過了一段日子，葉瑢漸漸對楚熠熟悉了起來，然後他發現，這個醫生並不像其他醫生那樣對他殷勤討好，可對他的照顧卻比其他醫生都要周到仔細。他從來沒見過楚熠下過班、回國家，無論黑夜還是白天，楚熠永遠都在他的身邊。
    楚熠的臥房在他的病房的內間，每晚都是等自己睡著後才休息。而葉瑢知道自己的睡眠從醒過來之後一直都十分糟糕，不僅難以入眠，而且經常夢魘，常常夜半驚啼、噩夢連連。而每次他在睡夢中哭喊出聲時，朦朦朧朧間總能感覺到是楚熠特意起床過來安慰他，直到哄得他再度安靜睡去才離開。而到了清晨，當自己因為尿急而十分不踏實的時候，楚熠又會回到他的身邊替他端上尿盆。
    葉瑢是不願意楚熠親自做這些事情的，可是他也不喜歡在半夢半醒之間讓護工來脫他的褲子。所以他常常因為這件難以啟齒的事情而對楚熠感到抱歉，他想開口說句不好意思卻又開不了口，時常因為這個羞得滿麵通紅。
    又一次清晨，當葉瑢看到楚熠從衛生間洗手出來後終於鼓足了勇氣開了口：“楚醫生，老是讓你做這個事情太不好意思了。”
    “沒什麼的。”楚熠笑笑。清晨剛起床的他沒有穿白大褂，一身家居服倒顯得十分可親。
    “你還睡嗎？”楚熠已經拿過熱水毛巾給他擦手，“需要喝點熱水嗎？”
    葉瑢睡不著了，他搖了搖頭。
    “那我端來熱水給你洗漱吧。”楚熠說著又要折返衛生間。
    “楚醫生！”葉瑢急忙叫住了他。
    “嗯？”
    “那個，洗漱的事情還是叫護工來吧。”葉瑢說著看了一眼鍾表，“叫他們起來，應該可以的吧？”
    楚熠卻微微搖了搖頭，“沒什麼的，天還沒亮，我來就可以了。”
    “可是你是醫生，你來做這些事情實在——”葉瑢形容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沒關係的，我不是很在乎。”楚熠回答，他看了看局促不安地葉瑢，會心一笑，“你不用想太多了。”
    “我什麼時候才能下地自己幹這些事情！”接過楚熠的熱水，葉瑢恨恨地說道。
    “養病是急不來的。”楚熠甚至替他擦了背脊。
    “我會不會就此殘廢了？”葉瑢問。
    “我認為不會，但是還是應該等骨頭徹底長好了才讓它受力。”楚熠回答，他從背後看到葉瑢扭轉的側臉，睫毛低垂，額前眉頭微蹙。
    “你在慢慢地好轉痊愈。”楚熠說：“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那是我覺得你應該熬不過當晚，可是你卻扛過來了。你的燒也退了，臉上的淤腫也消了，這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聽了楚熠這話，葉瑢心情似乎開朗了一點，他的嘴角淺淺地抿著，像是在笑。
    “你覺得還要有多少日子呢？”葉瑢問。
    楚熠替他換上新的衣服，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當窗口泄漏進第一絲北風時，葉瑢終於在楚熠的攙扶下站立到了地上。踏在堅實的地板上，感受著如此牢靠的地心引力，那麼長時間之中，葉瑢第一次有了些許快樂。可是他雙腿無力，每當他嚐試邁出一步時，隱隱的疼痛仍然會從雙腿傳來。
    “這沒什麼。”楚熠察覺到葉瑢有些沮喪：“通過複健就可以恢複了。我替你預約了許韶柏醫師，他是我們醫院複健科最好的醫師。”
    把葉瑢轉交給複健科的許醫師的時候，許醫師正帶著一批實習生，見是楚熠過來，許醫師急忙迎過來接葉瑢。
    “你可得親自來。”楚熠對許韶柏說，複健科裏鬧哄哄的，新來的實習生三三兩兩地圍著病患打轉。
    “這個知道，我們什麼交情！”許韶柏笑笑，“告訴你個好事兒。”他把楚熠拉到一邊，不懷好意地一笑，嘴向一邊的實習生呶呶，慢悠悠道：“瞧見？又給我們帶菜鳥了。唉，這些孩子可憐著呢——知道麼？今年名額才三個！”
    “這算什麼好事？”楚熠笑笑。
    “孫子，好事還沒說呢！”許韶柏陰陰一笑，又正色道：“我呀，要跟你說的可是金玉良緣的好事！”
    楚熠冷哼一聲：“我可不懂！”
    “我這就細細地告訴你！”許韶柏說：“今年啊，這幫實習生裏，有一個尤物呢。”
    “別當我沒見過那群小孩，統共四五個女生，我沒瞧見哪個漂亮的！”楚熠說，上次去神外串，神外的主任正好在給那群小孩訓話，楚熠一瞅，那零星的幾個女生都帶著黑框眼睛，眉頭鎖得比愛吵架的更年期婦女更厲害。
    “喲。”許韶柏一挑眉，冷笑道：“搞的你好像多熱衷一樣！不跟你廢話，就告訴你，有一個叫段芷然的過段時間會來你這兒，你注意著點，千萬留下，放心，我決不坑你！”說完，他拍拍楚熠的肩膀，走到已經等得不耐煩的葉瑢身邊。
    楚熠心裏念了遍段芷然的名字，已經大概猜著許韶柏是個什麼意思了，可又覺得好笑，怎麼？萬一有比這人更出挑的孩子呢？大家都辛辛苦苦七年書讀得不容易，所以他絕不做這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想著抬腳就要走，忽然聽到葉瑢高聲道：“你去哪兒？！”
    楚熠回頭，瞧見葉瑢一臉不高興地瞪著自己，就走回兩步解釋道：“這有許醫師你就放心吧。今天周六，按理說今晚我應該休息，不過明天晚上就過來。方玫護士和護工那裏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李醫生會來檢查下午他會送你複健，你就放心吧！”
    “你有約會？”葉瑢問。
    聽著葉瑢這麼問，許韶柏不禁噗嗤地就笑開了，葉瑢瞅了許韶柏一眼。
    “唉唉唉，小葉公子，楚醫生那是不想見我，他欠著我錢呢，你就讓他去吧，他待在這兒，我光想著錢沒法好好陪你複健不是？”許韶柏說著就推著葉瑢進屋了。
    葉瑢練習了一個下午，害得腿發麻地疼。傍晚十分，他百般無奈地請護工幫忙洗了一把澡，洗澡出來時天已經全黑了，可是還沒開晚飯，因為楚熠不在身邊他覺得很不適應。
    恰好這時候方玫走進來。
    “護士姐姐。”葉瑢開口叫道。
    護士姐姐？！
    方玫大驚，這葉家二公子什麼時候有過這麼客氣地叫過她？！不由地心裏警覺起來。
    葉瑢瞧見方玫多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不由覺得興致高了一些，又說：“護士姐姐，我很沒意思，你陪我說會話好嗎？”
    方玫更加吃驚了，他居然要和她聊天？她四周看了看，拉過來一把椅子，先是坐下了一會然後又站了起來，走到飲水機邊倒了一杯水走過來遞給葉瑢。
    葉瑢接過水，微微一笑問：“楚醫生來這裏工作幾年了？”
    “哦，大概有五年多了吧。”方玫如實回答。
    “醫院是不是很器重他？”葉瑢又問。
    “對啊，楚醫生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呢！當年在美國也工作過。”方玫說。
    “那他怎麼又回來了呢？”葉瑢問。
    “嗯……這個我也不清楚。”方玫想想也覺得奇怪。
    “哦……”葉瑢若有所思，然後又說：“我看他一直在照顧我，也不怎麼回家，難道沒有家裏人嗎？”
    方玫聽了臉微微有點紅，她也不知為什麼，“大概……還是單身吧！”全院上下關於楚醫生的風言風語很多，可方玫聽什麼都不像是真的。
    葉瑢一揚嘴角，“那醫院裏很多護士都會暗戀他吧？”
    方玫更加局促，支吾著點頭，“嗯……是啊。”
    突然有人在敲門，葉瑢抬頭看過去，隻見一個小護士把門推開，走進來瞧了一眼道：“方玫你在這呀，1405有訪客，是葉先生。”
    話還說著，葉琛就從外頭走了進來。
    葉瑢瞬間瞪大了眼睛，他緊張地坐直了身體，對著方玫喊：“讓他出去！我不見！”
    方玫沒見過這個陣仗，愣住了，不知該怎麼辦，剛想說什麼，就見葉瑢已經拿起了一旁的玻璃杯狠狠地砸了過去。
    兩個護士都被嚇得驚叫一聲，葉琛氣得怒斥道：“怎麼還是這個脾氣！你太不像話了！”
    “出去！”葉瑢口氣生硬。
    葉琛沒有動，他隻是看了看一邊的兩個護士，方玫立刻回過神來拉住另一個就匆匆退出了病房。
    門關上了，天色也黑了，清冷冷的日光燈下，兩個僵著的人。
    葉瑢隻覺得渾身發抖，手心腳心一片冰冷，他想逃。
    “我隻是想來看看你。”葉琛先開了口，“也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不想聽，你走。”葉瑢打斷。
    “爸媽已經把周梓桐的父母接了過來，替他們買了房子，也操持了周梓桐的葬禮，一切都安頓好了。”葉琛說。
    “哈！”葉瑢發出一聲響亮地冷笑，他從床上騰起身來，隻覺得怒氣陣陣往腦門衝，反問：“安頓好了？！怎麼好？！怎麼安頓？！我都沒好，他們怎麼好過得了！”說著眼睛就發脹。
    “瑢瑢——”
    “不要叫我的名字！”惡火在胸中激蕩，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發抖的聲音指著大門說：“出去！”
    葉琛心裏隻感到悲哀，他有千言萬語如今全被堵在喉嚨口。如果自己當初能夠理智及時地勸一勸而不是蒙昧地隨著父母不可理喻地逼迫，他的弟弟也不會視他如仇人，可是他的弟弟又什麼時候才能自省呢？！
    “他的死難道隻有我們的過錯嗎？”葉琛知道此時說這話必然會使氣氛更僵，可是他還是要說。
    葉瑢不可置信地看著葉琛，怎麼還有這樣的人！為什麼此人還是我的親哥哥！
    “你出去……”葉瑢已經淚眼模糊了，傷害自尊的眼淚偏偏會這樣就輕易地曝露在敵人麵前。
    “這件事情誰都不能逃脫責任！現在周梓桐死了，而你活著，你難道就不去負責了嗎？爸媽那裏你就不準備去道歉了嗎？”葉琛大聲質問。
    下意識地，葉瑢拿起了手邊的手機，他撥出了楚熠的號碼，其實他什麼也看不清，頭腦也一片混亂，他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模樣肯定軟弱而可笑，麵對大哥，他又變成了那個被家庭壓製得不可動彈的小孩子。
    電話很快就通了，可是葉瑢不知道，他看不清，腦袋又嗡嗡作響，他隻知道自己在尖叫，難聽又刺耳，有人過來按住他，然後他就突然地失去了意識。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他睜著眼，眼睛又澀又痛，隨後饑餓感瘋狂地掃蕩過來。
    “楚熠……”他喊道。
    “你醒了。”幾分鍾後，楚熠從裏間穿衣走了出來，走到他麵前，摸了摸他的額頭，仔細地看了看他，“感覺怎麼樣？”
    “我很餓。”葉瑢說。
    “你昨晚突然發高熱了。”楚熠說，他給葉瑢支起了床架方便他坐起來，又倒來了熱水，“你放心，你哥哥這段時間不會再來了。”
    “謝謝，讓你提前回來了。”葉瑢說。
    “這沒什麼，今日下午的複健我替你取消吧？”楚熠問。
    “不用。”葉瑢搖搖頭，“我現在感覺很好。”
    許韶柏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個午覺，這對於身在複健科的醫師來說真是難得得很，多虧了一幫實習生！午覺醒來，一看時間，正好馬上就是小葉公子的時間了，這可不能派給實習生們，他用冷水洗了把臉，對著更衣室的鏡子梳了個油光鋥亮的發型，灌了幾口溫熱的濃茶，信步走到VIP的複健病房。
    今日下午天氣真是好！整個病房空無一人但卻擠滿了陽光。許韶柏拉上了白色的窗簾使得房間裏的日光變得柔和了一點，正好，葉瑢他們就到了。
    “咦？楚熠，你這麼快就回來啦。”許韶柏瞧見了楚熠有點吃驚。
    “以後他複健我都會陪著的。”楚熠說。
    葉瑢聽他這麼一說，不知是因為這房間暖和的還是怎麼樣，身體微微有點發熱，他迅速瞥了一眼楚熠，卻沒看清楚，倒是對上了楚熠的眼神，隻好故意眯起眼來說：“太陽還真好。”
    “是啊，你也該多曬曬太陽。”楚熠點點頭。
    “那我們出去走走？”葉瑢聽楚熠這麼一說，突然想起他已經好久沒出過門了，外頭的空氣是什麼個味道已然都不知道了。
    “這個不行。”楚熠搖頭。
    “可是……我都好幾個月沒出去過了！再說，曬太陽不是該出去曬更好嗎？隔著玻璃窗算什麼！”葉瑢的執念又上來了。
    “喲，小葉公子，”許韶柏急忙打岔：“外頭現在可冷得很呐！你可不宜受凍。”
    葉瑢掩不住失望的表情，他就怔怔地瞅著那片被窗簾掩映住的陽光，那模樣完完全全像個想吃糖又得不到的孩子。楚熠見他這樣也不知道為什麼瞬間就動搖了，他又猶豫了一會，對著許韶柏說：“如果隻出去一會應該關係也不大不是嗎？”
    許韶柏心裏覺得好笑，楚熠這孫子怎麼變得這麼沒原則了？這麼急赤白臉地想巴結這個小公子？得了，那他怎麼還好說什麼別的話呢？索性由他們去！於是就說：“得，那小葉公子你可得穿得暖和點，既然出去了我們也就別一會兩會的了，今天就在花園子裏複健吧！小葉公子，你看如何呀？”
    葉瑢當然說好，於是楚熠便差護士去拿厚外套和厚毛毯，許韶柏跟著也去取外套。
    “他就不用來了吧！”葉瑢立刻大聲說，一麵說一麵瞅著許韶柏。
    許韶柏瞧那神色明顯帶著嫌棄，於是他立刻就說：“是啊，楚熠，既然你們決定去太陽底下複健我就沒法跟了，咱們科裏這些人要看見我沒事跟著你們去曬太陽轉圈又得亂說話了，何況，複健什麼的，你和小葉公子都熟悉得不得了了，有我沒我沒什麼差別。你們去吧，好好曬曬太陽啊！”
    葉瑢聽了心說這人倒很識時務，心中對他這才有了一點好感，由著楚熠給自己蓋上毛毯披上衣服後，他回頭仰視著楚熠說：“許醫師都這麼說了，那我們走吧！”
    倆人來到了花園，太陽曬在身上，帶來幾分暖意。
    楚熠低頭看見葉瑢含著笑意就閉上了眼睛，仰靠在輪椅背上，不由地心裏也輕快了一點，他笑著道：“我今天帶你去花園，是不是明天你還得要求我帶你上街了？”
    “可以啊，我也想上街，醫院總是一股消毒劑的聞到，難聞死了。”葉瑢眯著眼睛舒服地坐在輪椅上。
    “來，和以前一樣，站起來吧。這裏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扶，你就扶住我的手吧。”說著楚熠走到葉瑢麵前，伸出雙手。
    葉瑢對著這一雙向他伸過來的手看了一會，又抬頭看這雙手的主人。楚熠逆著光，微微低著頭，迎著他投過來的目光淺淺一笑，葉瑢突然問：“你以前也陪過病人做複健嗎？”
    “沒有，”楚熠說：“換了別的病人我們也不會答應的。”
    “那為什麼答應我呢，”葉瑢垂下了眼，“是因為我的家裏嗎？怕我生氣怕我又鬧脾氣嗎？”
    “並不是，”楚熠說：“或許其他人會因為這個原因，但我不會。”
    “那你是因為什麼呢？”葉瑢問。
    “我隻是覺得你大概真的很想出來走走，如果這樣你能開心一點也挺好。心理狀態良好也利於康複。”楚熠說。
    “真少見。”葉瑢歎道。
    “什麼少見？”楚熠有點不明白。
    “從小到大，大部分人都是取悅我爸爸和大哥，很少有人會關心我是否喜不喜歡開不開心，周梓桐是第一個，你是第二個。”葉瑢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它們被楚熠雙手握在手裏，繼續說道：“就像今天我提出要下花園，如果這件事被我家裏知道了，他們肯定會不開心，但是你卻因為我想出來透透風就不去顧慮那些地帶我出來了。”
    “難道你的開心與否不是你家人應該關心的嗎？”楚熠問。
    “我想那應該不重要吧。別看我一開始可以在醫院裏大發脾氣，其實那是我並不是仗著什麼家裏的權勢在作，而是我是故意的，我當時候好厭惡我還活著，活在這個虛情假意的世界上，我隻是想反抗，想報複，想看著你們明明很討厭我還要裝出一幅笑臉來伺候我……”說道這裏，葉瑢把頭低得更低了，似乎又有些哽咽：“對不起，那時候我好蠢，還拿杯子摔你。”
    看著他低垂的眼，纖細分明的睫毛在下眼皮那裏投下一片陰影，他的臉多了一點血色，頭發長長了很多，光著的手被風吹得冰涼——楚熠突然就有一種感覺，感覺眼前葉瑢隻是個孤獨的脆弱的大男孩，不再是那個一與人說話就渾身帶刺的公子哥了。雖然說，病患一般都會對主治醫生展示依戀感，可葉瑢的這份依戀不一樣，葉瑢對他的依戀裏是帶著一份絕對的信任的，這一點，楚熠真的很感動。一時間，兩人隻是靜靜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誰也沒說話。
    “謝謝！”葉瑢打破沉默，他直視楚熠的雙眼，輕輕地說。
    “謝什麼？”楚熠笑著問。
    “謝謝你每天的照顧，還有你昨晚提早回來，陪我來花園，你為我費心了。”葉瑢平靜地回答道。
    楚熠聽了心裏暖暖的，搖搖頭歎道：“這都沒什麼，不過你現在這個謙和的樣子也應該讓大家看到才對，以後還是不要對著他人驕橫了。”
    “我如果不驕橫，那麼所有的軟弱就暴露無遺，在已經沒人會來保護我的情況下我隻能這樣保護自己。”葉瑢說。
    楚熠沉默了，這個孩子真是又脆弱又敏感。
    “其實，不隻是你，我也在一年前失去了我的愛人。”楚熠輕輕地開了口。
    “嗯？”葉瑢怔怔地看著他。
    “是的，沒有比你更幸運多少，我也是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了世界，而我卻根本無能為力。”楚熠想起了那個殘陽如血的夏天，那些淒厲的蟬鳴，他的尚將在裏麵，他在外麵，幾步之遙可他卻跨越不了，“一度地，我根本提不起對生活的信心，愧疚也一直折磨著我，我沒辦法說服自己走出那片陰影。所以說——”楚熠話鋒一轉：“你現在所有的負麵情緒是正常的，並不是你軟弱。”
    “你的愛人她叫什麼？”葉瑢問，他想知道。
    “他叫尚將，我從小到大的朋友，一直以來給我溫暖的人。”楚熠低下頭看著葉瑢的眼睛，突然感覺自己有些瘋狂，因為他脫口而出道：“和你一樣，我的愛人是一個男人。”
    風悄悄地從這兩個人身邊溜過，他們對視著，像是從未見過彼此一般。
    這是一個很令人吃驚的消息，對於葉瑢來說，可是卻意義非凡。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葉瑢問。
    “我也不知道。”楚熠聳聳肩，其實在剛才說出口的那一瞬間他似乎輕鬆了許多，“你累了嗎？我們回去吧？”
    葉瑢點點頭，由著楚熠攙扶著坐回了輪椅上。
    “他走了多長時間了？”葉瑢問。
    “一年半多點。”楚熠說。
    “那你現在還會難受嗎？會想到他就會哭嗎？”葉瑢問著又哽咽了。
    “說不會是不可能的，但是會好很多。”楚熠看著遠方。
    “那我會在一年半後也不用這麼難受嗎？”葉瑢問。
    “你不用擔心，再大的痛苦，事到兩年也是個期限。”楚熠說，“我是清楚的。”
    葉瑢用手抹著眼睛，他努力看著前方，他又很多話想要問出口，可是卻又問不出口，混雜的情緒急於尋找一個宣泄口，他想要楚熠來傾聽他，想要楚熠來勸慰他，可是，他應該這樣做嗎？
    眼前的陽光消失了，他們回到了住院大樓裏。消毒水的氣味又擠進了鼻腔，葉瑢其實並不討厭，比起這個味道還有哪裏更適合現如今的他呢？
    我可不可以不去想這些事情……葉瑢感覺十分困頓——我不想難受，我不想哭。至少現在我還住在1405，我可以刻意去回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