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茂林沉默的看著他走出去，掩去了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轉過臉來故作輕鬆的對解恩道，“什麼死啊活的，你說我能讓他死？”
    “但他想死你攔不住。”解恩難得嚴肅，他點點自己的心口，意有所指。章克俊那一槍不止是把朱茂林嚇住了，解恩也對這人的狠勁漲了見識。
    “我真不知道在這事上他該信我還是不該信我，”朱茂林苦笑了一下，“龍岩衝是個土匪！莽漢！狗改不了——他的秉性在這兒，你說章克俊怎麼就不明白——”
    “你又明不明白？這事想必在團裏已經傳開了，團裏的弟兄可不像你能容他，章克俊的日子恐怕……別人讓他死你更阻止不了。”
    解恩這句話刺的朱茂林一個激靈，“你是說——”
    “被龍岩衝害死的可是兄弟們朝夕相處多少年的戰友，現在人沒死在敵人手裏卻在戰場上叫自家人背叛了，這口氣誰咽得下去，不是章克俊求你你會帶兄弟們冒險嗎？不怪他，那團裏弟兄們的氣往哪兒撒？能撒到你頭上嗎？你說呢？”解恩看他開了竅，一字一句掰開揉碎了解釋出來。
    朱茂林想通其中關節，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一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性命，一邊是他喜歡的人……他當初答應下來也考慮過突圍救人的風險，隻是沒想到龍岩衝這麼大的變數，“在這事上，錯的是我朱茂林、是龍岩衝，唯獨章克俊沒有錯，他想救人，隻是想救人而已……為什麼全怪在他身上！”
    “你能跟團裏的人這麼解釋嗎？”解恩歎了口氣，“為今之計隻有先把他保護起來，對外說成看管收押，暫且能保他平安。”
    “隻有這麼辦了，我叫王副官去安排。”朱茂林無可奈何道，正要對外麵站崗的王副官下命令，王副官卻突然闖進來。
    “團座，章參謀不見了！”王副官慌慌張張道，連敬禮都忘了。
    “什麼？！”朱茂林猛地站起來，和解恩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驚慌疑惑。
    “章參謀從屋裏出來，說他要到處走走，我看他臉色不好又有傷在身，想派人保護他，他拒絕了，隻說在院子裏轉一會兒就回來，我就派了小曹暗中跟著，剛剛小曹跑過來告訴我說章參謀被人帶走了！”
    “小曹人呢，讓他親自跟我說，說清楚！”
    “就在門外，”王副官招呼了一聲，“小曹！”
    隻見一個半大的小個子士兵小跑著進到屋裏，行了個標準軍禮，“二等勤務兵曹夢陶向團座報到！”
    “你說章參謀被人帶走了？什麼人幹的！”朱茂林急急問道。
    “天太黑沒看清，隻見著三個黑影架著章參謀向院外走，方向是北偏西三十度，目測逃到山裏了。”小兵曹夢陶不緊不慢的回報道。
    “你怎麼不追？！不攔住他們？！”朱茂林聽到這小兵慢悠悠四平八穩的語氣根本壓不住火氣，暴怒極了。
    解恩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對小兵道，“你先說說看，以你的感覺，章參謀是不是自願？”
    “解恩你什麼意思？”朱茂林聽他這麼問，一愣之下馬上調轉矛頭想對解恩發難。
    “不是，他是被架著，捂住了嘴給抬走的，根本不能反抗。”小兵道。
    解恩聽完曹夢陶的回答這才讓王副官把他帶下去，才關上門對朱茂林解釋道，“你是關心則亂，你以為是團裏的兄弟綁了你的章克俊？”
    “不然？還有誰跟他有仇？”朱茂林一想到章克俊被人綁了、身上還重傷未愈，就根本靜不下來，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你帶人營救獨立連，混戰打響之後，你帶人從撕開的包圍圈衝了出來，獨立連不想投降被紅軍俘虜的一部分人也有可能跑了出來，他們是獨立連的人，不會跟你帶的隊伍一起走，也不會順著龍岩衝和紅軍同流，那麼他們自然會結成一體，這時候他們群龍無首，當然少不了要找領頭人，你說他們會選誰呢？”
    “如果是這樣那倒好，克俊暫時不會有危險，”朱茂林想了想，卻還是不能放下心，“可如果真是團裏的弟兄綁了他，隻怕會對他不利！”
    “所以此事暫且別聲張，以免逼得綁架者狗急跳牆，”解恩道，“依然按照我們之前商量的來，你暗中派人搜尋營救。章克俊的傷隻要不發炎應該沒有大礙，你呢不要太緊張，團裏的事務都需要你處理，你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而亂了陣腳啊。”
    “話是這麼說，可……”朱茂林還沒說什麼，王副官送走小曹又進來了。
    “團座，解軍醫，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王副官刷的敬了一禮，神情肅穆，“說句冒昧的話，不會是章參謀和獨立連的人合夥逃走，團裏的守衛工作十分嚴密，外人沒可能突出重圍帶走一個大活人，而且我看得出章參謀雖然不想和團長在一起，但他不會害我們團的。”
    “哎不是，你這臭小子，你怎麼知道他不想跟我在一起？”朱茂林一聽他這話，顯然不高興了，伸手拍了下王副官的腦袋，“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你別搗亂，”解恩一把將他的手按回去，對王副官問道，“你繼續說，你憑什麼斷定？”
    “團座不在的時候章參謀已經判斷了當前局勢，我軍大部分主力部隊已經撤退到江以南，隻有我團和他的師部一二九師留守殿後，說好聽了是為大部隊轉移提供掩護，說不好聽這是準備隔江而治，我們已成棄子，所以章參謀讓我按師部的命令通知弟兄們輕裝簡行，隨時準備拔營，還讓我發電報給一二九師，想和他們會合後共同撤退渡江，讓我們團無後顧之憂。”王副官道，“他還說……”
    “這都是他說的？”解恩饒有趣味看了一眼聽完這話已經呆住的朱茂林，“他還說了什麼？”
    “這是我根據他的話總結的，”王副官不好意思道，“他還說是他拖累了我們，如果團長再不回來就讓我們先走，他帶幾個人等著，再找機會和我們會合。”
    解恩若有所思點點頭，倒是有些理解了朱茂林對這個男人的執著。瞧瞧，不過相處幾個時辰王副官就已經被收服了，章克俊這個男人不簡單，“一二九師是章克俊原先待的師部，有他搭橋讓我們掛靠上這條大船也算……也算他章克俊有點良心，我們三十一師率先渡江了，隻有我們團因573高地的耽擱沒跟上大部隊。”
    “那你還說他不想跟我在一起！”聽到章克俊曾真心實意擔心過自己，朱茂林這下高興壞了，吼了王副官一句跳起來就往外跑，“快快快，叫人，派人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