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飯過程中我知道了他叫張謖，還知道了他家境不錯，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小宸的故事。
    小宸幼年被父母拋棄，從小在福利院長大，隻是福利院條件所限，並沒有對他進行全麵的體檢，尤其是他在外表上看起來與其他孩子並無二致，甚至可以說，他要比其他孩子更漂亮一點。小宸長大一點後，症狀也慢慢體現出來，他很容易發燒感冒，而且不容易治愈，後來症狀越來越嚴重，這才被送到醫院去，最後確診為HIV陽性，而經常照顧他的阿姨也在長時期與他接觸中感染了病毒。小宸自小性格內向，不太與旁人交流，因此院裏其他孩子都還無恙。
    照顧他的阿姨一生念佛吃素，原本家庭美好夫妻和順，膝下兒女雙全，平時在福利院也是做義工，在得知自己感染病毒後她十分絕望地通知了丈夫與孩子，誰知丈夫一口咬定是她與外人有染才會得病，兒女也對她避之不及，生怕感染相同的病毒。人到晚年突遭變故，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壓力，一怒之下用她平時切菜的菜刀砍傷了小宸的腿。
    我甚至可以相信當時的小宸是多麼的絕望無助，明明進醫院之前還好好的，阿姨很喜歡他，不讓其他孩子欺負他，隻是幾天的時間，阿姨突然變得對他恨之入骨。更何況，他流血之後，無論他怎樣吼叫，都沒有人過來幫他，院長甚至攔住了想要將他拉走的其他小朋友。
    後來小宸的案子被視為重要案件，提交到市檢察院進行起訴，在法庭上小宸也並未對這個阿姨表示原諒，甚至在她在場時表現出恐慌和激烈的反抗，最後定為故意傷害罪，她的家人也沒去探望過。
    怪不得我剛碰到小宸的時候，他看起來那麼孤僻，而且容易生氣，也明白了為何跛腿是他的禁區。不過我還是很奇怪，如果他告訴我小宸的事情是因為我最近要照顧他，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聽了我的疑問，他怔了怔，一字一句對我道，“那個負責這起案子公訴的檢察官，她是我的妻子。”
    我恍然大悟，原來小宸嘴裏的姐姐就是他的妻子。
    “下周她會來探望小宸，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不可以跟她一起？”
    “沒問題啊，我已經答應了小宸下周要來。”
    “謝謝，我隻是想知道她的近況——我得這個病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係過了，她從家裏搬了出去，我手機裏她的號碼也被她刪掉了，她的朋友也三緘其口，不願意對我透露任何與她相關的消息。她不願意和我見麵，小宸也很討厭我，所以就算她過來，我也從來沒跟她講過話。”
    他在講她的事情時，眼底的哀傷似要溢出。
    就這樣，我突然變成了一個居心叵測的人，為了得知她的近況好向張謖彙報而接近她。
    但是新的疑慮又出現了，我還記得其他人提到的，附近醫院裏的女人，如果那個人不是他的妻子，那又是誰？
    我再去探望小宸的時候，她已經在了。她的外貌讓我有些失望，她並沒有小宸形容的那樣美麗，甚至於在外貌來講和張謖並不能算是相配。但是看的出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她笑著看向我的時候，我親身體會到了如沐春風的感覺。
    “你好，我叫穆澈。”
    我愣了一下，連連點頭，報上自己的名字。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在書的扉頁上蓋上“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人啊……
    小宸也一掃往日的陰鬱，活潑開朗的多，甚至向穆澈撒嬌要吃辣的。但是穆澈溫和嚴厲地拒絕了他，他腿上的傷還沒好，辛辣都是要忌口的。他也不惱，乖乖點頭並表態那就不吃了。這個時候我才真正感覺到小宸是個九歲的孩子。
    我們陪了小宸整整一天，並許諾在他腿傷好了之後會帶他去遊樂園玩，在他的認知裏，小孩子都該去遊樂園的，隻有一起玩過遊樂園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聊天過程中，我感覺穆澈其實是個十分謹慎的人，無論我如何引導，她都沒有透露任何關於她的消息，隻是從她的麵色上看起來大概是無病無災，工作順利罷了。不知這算不算完成了張謖的請求。
    我們離開時，毫無意外地遇到了張謖，穆澈並沒有冷著臉，而是像碰到一個普通的熟人一樣衝他點了點頭，顯然張謖十分緊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幾次開口都沒有下定決心，最後還是放棄了。我假裝有東西落在小宸那，跟穆澈告別後又重新回去。
    張謖坐在大廳的沙發裏，看起來十分落寞。
    我突然覺得沒有回來的必要，畢竟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已經看到了我，我隻好硬著頭皮坐在了他對麵。
    “她還好嗎？”
    “嗯，很好。”
    兩人無話。
    “我先走了。”大廳裏的靜謐對我來說是種壓迫，我覺得濃濃的憂傷從他的身體裏散發出來，讓我有些手足無措，我隻好趕快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