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上抹了一層薄薄的油膏狀物體，油膏之上又覆了一層水漬，在漆黑的夜幕下散發著幽藍之光。想來之前瞧見這幽冥舟上有鬼火，便是由此而來。這船的主人當得是十分懂得利用尋常人對鬼神的敬畏之心，用如此油膏便可杜絕其他人的叨擾。
    如今知道幽冥舟舟身上的熒光來自何處，幽冥舟的神秘感便已經被打破一半了。
    小樓輕聲說道：“跟我走。”
    甲板甚小，不出十來步，兩人便已走到船艙前。雲苓探頭往裏望一望，又將頭往雙肩裏縮了縮。那艙裏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任何東西，但興許因為心中對著幽冥舟有先入為主的恐懼，總覺得艙內有什麼恐怖的事物。一陣風吹來，在艙門附近轉了幾轉，帶出些濃烈的血腥氣，幾乎讓雲苓作嘔。
    小樓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一根火折子來。他左手舉著火折子，右手裏握著不知從何處拿來的一根不足兩尺、手腕粗細的鐵棍。隻見他抬起右手置於肩後，又猛的以肘推腕，在半空中鬆開手，那木棍便直直落入艙內，發出如金擊鐵般的一聲“嗡”響。這聲音雖然不大，卻著實尖細，在夜裏傳得又久又遠，也如一把刀般刮過船上這兩人的耳朵，震起一陣耳鳴。
    那鐵棍往艙內走道伸出滾去了，尖細聲響也逐漸遠了。片刻，那鐵棍不知是不是撞上了拐角的牆，隨著“砰”的一聲悶響，那尖細聲戛然而止。
    雲苓微微蹙眉，但她沒有伸手去捂耳朵，因為她明白那樣的舉動並沒有多大用處。
    小樓臉色微微一變，道：“走道怎會是鐵的……”
    這幽冥舟若是以精鐵打造，那該需要多精巧的造船技術，才得以在水上倏忽如同鬼魅一般？
    二人等了半晌，待確認那艙中走道並無機關後，方才提步入內。一步入艙中，便覺一陣涼意襲來，她下意識地探入袖中取出袖爐，又回頭看了一眼艙外的月亮。天上那輪明月不知何時已掙脫了烏雲的鉗製，又掛在空中肆無忌憚地揮灑銀光。
    這地板似乎不是以尋常的鐵製成，兩人每落下一腳，鞋子與地板之間碰撞便會發出極大的聲響，縱然他們已刻意放輕了腳步，聲響也並沒有漸弱許多。
    小樓在前，雲苓在後，沒走出幾步，突聽得“砰”一聲響，原來是小樓踢中了方才扔進來的那根鐵棍。小樓彎腰去拾那鐵棍，雲苓眼角餘光一撇，忽見牆角那她本以為是破布的白色影子一閃而過，向艙內更深處跑去。
    事出突然，雲苓一聲驚呼還未結束，小樓已迅速起身擋在雲苓前麵。
    就這麼一轉眼的功夫，那白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雲苓抬手扶額，隻覺手心觸處，額上已覆了一層薄汗，她竟被驚出一頭冷汗了。
    “方才……”雲苓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所見到的情景，她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人還是鬼。
    “我已看到了。”小樓的聲音沉靜平穩，似乎全然不受影響。他將鐵棍握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敲著牆壁，牆壁與地板不同，聽音質似乎是木材所製，這一下一下的聲音聽來比腳步聲舒服許多。
    雲苓不明他的用意，在這幽靜的船上若是有敵人，他二人不正該隱蔽行蹤、小心行事才對麼？
    但她沒有開口詢問，因為自她與小樓相識以來，小樓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其特殊用意。
    片刻，小樓似乎敲定了什麼主意，停下手中動作，說道：“走吧。”
    方才在甲板上看船艙，能瞧見艙裏開了幾扇窗。此刻走在艙中，才發現那窗子並沒有打通到走道上，似乎在走道與窗子間還隔了一道牆。
    艙中愈黑，火折愈亮，照得兩人影子映在牆上。雲苓微微眯起雙眼，自落入帶毒的水中之後，她的雙眼便漸漸不適應亮光了。
    走了許久，那腳步聲片刻未曾停過，仿佛那不是他們的腳踏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音，而是正有個擂鼓之人在底艙，根據他們的腳步用鼓槌敲著鼓麵。不知是不是雲苓的錯覺，那鼓聲越來越大，充斥了整個夜晚，到最後，世間其他一切聲音似乎離他們很遠了，耳邊隻有這鼓聲在回蕩，咚、咚、咚……
    雲苓盯著小樓的雙腳，踩他踩過的地方，不敢有絲毫偏差。就這麼走著走著，那雙腳邊的青衫衣擺仿佛不見了，隻有一雙腳在快速移動著。那似乎不是人的腳，因為沒有人能將每一步都走得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