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雖然隻是個內陸湖，但支流眾多，暗礁亦不少。除此之外，大小水灣甚多，水經水灣蓄力之後所爆發的浪頭絕不可小覷，傾覆於湖中的船隻、葬命於湖中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水上甚少有今日這般平靜的時刻，時近黃昏，湖上一片金光閃耀，仿佛撒了滿滿的一層碎金屑，不時有魚蝦冒出水麵吐泡，水泡被陽光一照便閃過一陣光，仿佛在碎金之中還藏了幾顆尚未雕琢的明珠。
    晚風徐來，夾雜著幾分日落前的暑氣，吹得人有幾分醉意。並蒂與小樓在旁觀看，祁徵身體虛弱不宜吹風，諸海說方才還未吃飽，便與祁徵一起留在艙中。
    艾刀與雷開一左一右站在甲板上，兩人相對而立，擺開架勢準備動手。
    艾刀歪著頭，將自己的斷水刀扛在肩上，毫無攻勢守勢。他較雷開還高些，這麼一站，微微抬起頭看著雷開，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便在眼中麵上彌漫開來。
    雷開卻慎重許多，雙腿前後站立，右手將驚雷刀握在身側，微微輕顫，左手成掌護住側身。他沒有看艾刀，他認真地看著艾刀肩上的那把刀，似乎準備在那把刀一動之時便將它的所有去路封斷。
    這便是普通武夫與武癡的區別。二者區別不在於武功高低，而在於手中的刀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艾刀隻是普通武夫，因為他不愛刀，刀法隻是他行走江湖防身的功夫；雷開卻是武癡，刀儼然已經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武癡能成為武學大家，而普通武夫不能。但艾刀根本不在乎，他從來沒有什麼天下第一、名留青史的遠大誌向。
    武癡對於比武一事抱著幾近虔誠的心態，既不願自己先出手占了對方的便宜，更不願對方先出手破壞這一刻勢均力敵的平衡。
    “請！”艾刀等得急了，也不顧什麼江湖道義，便大喝一聲以提醒雷開自己將要攻擊。
    艾刀搭在刀上的手腕一翻，斷水刀便淩空翻轉，由仰勢轉為俯勢。刀正轉到半空，便被雷開的驚雷刀擋住去路。雷開見艾刀之前持刀的姿勢，早知起勢必定先將刀由上落下，是以便在空中截住刀鋒，讓艾刀亂了節奏。
    艾刀似是早已料到一般，手中的刀沒有動，人卻一扭腰，肩膀帶著上身直直往雷開所站的方向倒下，下身提腿有如離弦之箭一般踢向雷開的肩井一穴。雷開一手持刀架住斷水刀，一手護住下盤，哪能料得艾刀起勢竟是虛招，真正攻的是自己的肩頭？
    如此一來，他隻好後退半步，撤回架在空中的右手，手上的刀順勢一轉便砍向艾刀的腿。雷開用這般正統的打法，絕料不到艾刀早知自己刀法不夠精湛，隻好虛招之後又是虛招，腿上所蘊之力不過十一。
    隻見艾刀稍稍收力，便將腿收回，整個人如同一尾靈活至極的魚淩空打了一個滾，再落下時，手中的刀已有破水開海之勢！雷開臉上喜色愈盛，不閃不避，舉刀來迎，他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撐在刀刃背麵上，幾乎將全身之力都依托於刀上。
    雙刀相撞，火光四濺，閃得並蒂和小樓都微微眯起眼睛。
    晚風愈盛，太陽已完全落下山去，隻餘一縷餘暉在天邊苟延殘喘。片刻之間，兩刀已拆過數十招，艾刀的刀法與尋常剛烈刀法格外不同，斷水刀法剛中帶柔，雖然削弱了刀的剛性硬性，但勝在靈活輕巧，倒與劍法頗為相似。而雷開的驚雷刀法卻是實打實的剛烈刀法，一擊之下有如春雷落地，驚起遍地蟄蟲。
    二人正打到膠著處，卻有一人從艙中跑出，口中急切地喊著小樓。
    艾刀本就打得不專心，此時一聽是雲苓的聲音，正待停下來瞧瞧發生了什麼，卻不料雷開還未停刀！
    艾刀此時身子已轉，隻覺勁風從後腦勺襲來，抬手舉刀相擋已然來不及了！小樓和並蒂也轉頭去看那跑上甲板的人，眼見雷開的刀已要砸在艾刀頭上，卻見空中一道烏光閃過，卻是一顆烏欖炭打偏了雷開的刀！
    原來跑上甲板的那人正是雲苓！她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手還停在半空未收回，方才那顆烏欖炭正是她拋出的！
    小樓早在臨安城郊客棧中便見識過她這一手暗器的功力，當時她能以一顆烏欖炭打偏淩霄的劍，此等功夫放在江湖中也少見。今日她能夠依然以一顆烏欖炭擊中雷開承了千鈞之力的一刀，功力精進如此，小樓確有些驚訝。
    但見她麵上滿是驚惶之色，小樓也未細思此事，隻迎上去扶住她，輕聲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