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篇第一卷·風起青萍時  第六章 雲月搏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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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實在太蕭索了,也正感謝這樣的夜風,沈望才沒有被迷香迷倒。
    還未等沈望掠至萬重山身旁,身後緊隨而至的殺意讓他本能地抽出佩刀往身後一背。沈望也不回頭,憑借多年苦修的腿功將去勢往回一收,整個人如同一條水中暢遊的魚一般向後翻了幾翻,刀影密集,生生將來敵逼退。
    沈望修的內功本是剛強堅硬一派,若換做他人,這一收勢必會傷己,但他性格優柔,亦少求勝,恰恰中和了千斤刀法中的剛硬衝勁,更能克敵。
    來敵亦是個中好手,隻一頓便變掌為爪,整個人騰空而起,避開刀鋒,去勢如虹,直叩向沈望後頸。
    沈望還未出招應對,萬重山的萬重掌已至,掌影紛繁,削拍劈撥,時而迅捷時而緩緩,一時間竟占了上風。沈望這時已穩了身形,定睛一看。來敵竟是李央央,她雙臂鮮紅,虛握成拳,在空中上下翻飛,與萬重山的雙掌糾纏在一處,不時緩上一緩,隨即攻勢更猛。起先還能勉強看清她的招式,但漸漸地隻看到一片紅影翻滾湧動。
    萬重掌氣勢渾厚,講究以內功催動掌勢,以退為盡,以守為攻,與搜魂手一慢一快,一緩一狠,恰是對陣之勢。二人對過數十招,漸成膠著之勢,李央央突然輕喝一聲,萬重山一怔,便被那拳由下而上擊中左手太淵穴,隻覺左肺經一陣疼痛。
    這便是搜魂手一十八式中的第一式“赤蛇吐信”。這種以聲擾亂敵手攻勢的打法就算贏了,也贏得並不光彩,實在流於市井,有失偏頗。
    李央央的搜魂手之所以稱為“手”,即是因為其間分為拳、掌、勾、爪、指、肘六法,每法三式,共一十八式,較之其他武功簡易許多,但李央央性格乖張,頗有變通之術,常於臨陣對敵之時屢出險招,以奇製敵,出奇製勝,讓許多成名多年的武學大家都不經挽袖歎服。
    如今,敗於她手的人大抵又要添萬重山一個。
    眼見萬老爺子的掌影漸漸慢了下來,李央央更加強攻勢,出招愈加咄咄逼人,這卻正中萬老爺子下懷,他臉色微微一變,隱有喜意,雙掌倏地張開,如同大鵬展翅般緩緩降下,速度雖緩,卻避無可避,李央央登時就被罩住了,正是萬重掌中的“大鵬扶搖九千裏”!
    有那麼一會兒的功夫,沈望什麼都看不見,心下竟萌生出些擔憂的情緒——也不知是怕萬重山落敗,還是怕李央央受傷。那一片厚重而綿長的黑色裏,時不時有鮮紅左擊右突意圖衝破重重束縛,然而卻始終被包裹其中。
    這黑讓沈望想起另一種黑——那個叫休羽的少年,同樣是黑,他的黑卻輕妙而飄逸,全不受俗塵羈絆一般,沒人擋得了,也沒人抓得住。
    紅與黑還未分出勝負,沈望卻已驚覺身後有異動,但那異動隻輕輕的——不是戚戚焉,卻是坦蕩蕩地,不怕被人發現,隻是怕驚擾了這寧靜的夜。
    沈望轉過頭,隻見那叫休羽的少年不知何時從何信步而來,悠悠然一躍便上了七巧車車頂。沈望也並不擔憂,晨間拉動七巧車的雙轡之一已被李央央一掌打死,入夜前為防不測,其他坐騎都已被吩咐帶往別處,此時除非那少年有千斤之力,還能同時應付得了沈望的刀,否則斷然不可能獨自將這七巧車帶走。
    萬重山與李央央的戰勢已成膠著之態,沈望隻將眼朝那少年望著,他不想動手,他總覺得這少年並無惡意。休羽靜坐半晌,突然動了——他的嘴動了動,一聲清嘯便響徹天際,接著又是一聲,沒有間斷,過了片刻他才停下來,複又抬頭望著天,仿佛在等什麼。沈望提刀戒備,卻隻聽得附近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定睛一看,隻瞧見從屋角處、牆隙處種種陰暗而隱蔽的角落裏爬出各種蛇蟲蟻蠍,起先還是寥寥數隻,後來越聚越多,但它們隻圍著四人形成一個約一丈的圈子,並不傷人。
    沈望這時才明白,這少年應是杏穀中醫毒二弟子中的“毒”。眼前這麼多毒物漸漸聚集,縱是沈望這般活在刀光劍影中的人,也對麵前這詭異的情景心生忌憚。
    端坐在車頂的小哥環顧四下,似是確定了什麼,才又發出一聲蛇嘶般的聲音。那堆蛇蟲蟻蠍聞聲而動,紛紛朝七巧車聚攏過來,沈望怔在原地,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那邊的李央央和萬重山早已在攻守之間打到了外院,似是沒有發現這裏的異常。那蛇蟲蟻蠍並不攻擊沈望,隻紛紛聚在七巧車的四個輪子之下,隱有驅動馬車之勢。沈望怔了一會兒——眼前這個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驅使這些毒物。
    那七巧車緩緩行起來,眼見就要從後門駛出客棧,沈望才回過神來,提刀欲阻止。那少年似是察覺到沈望的意圖,便轉過頭來看著他,隻一眼,沈望便知那少年是決意不肯相讓的了。但他是一個鏢師,鏢貨理應是比他性命還重要的——他沒有絲毫猶豫,便高高躍起,隔空劈出一道刀影襲向少年。
    沈望並不希望傷了那少年,隻希望借此讓他萌生退意,因此刀式一出,便喝道:“看刀!”
    那少年的動作十分敏捷,倏忽之間,從袖中一抽一抖,一口軟劍正麵迎上了沈望的刀。沈望的刀仿佛砍入一片澄澈的清水之中,無釋力之處,更無著力之處,一時之間竟無法將刀收回。
    沈望的千斤刀法逢出便是有去無回之勢,唯有借一擊反彈之力才可收回。沈望從未遇到過這般情形,但畢竟也見過許多名家武道了,隻一愣,便再度聚力收回刀。
    那少年倒也應對及時,趁著沈望一愣的功夫,便又發出一聲清嘯。輪下幾條花蛇聞聲便騰躍而上,落在沈望身上。沈望第一擊用盡了全身氣力,再要收回時已是勉力聚氣,此時情義刀正回至半途,沈望的手腕卻驀地被一條通體赤紅的細蛇纏上,那蛇越纏越緊,竟讓沈望的真氣前赴後不繼,情義刀失去真氣操持,一下子便脫手而出,砸在輪下那堆蛇蟲上。有些比較弱的蠍蟻,已被刀柄砸中軀殼而亡。
    那少年似乎極為痛惜那些死去的蛇蟻,不顧大敵在後,竟跳下馬車,將那沈望家傳的情義刀撇在一邊,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些已亡的蛇蟲軀體,複而又躍上馬車。沈望又是一怔,似是被他悲痛的情緒所感染,竟不忍心對纏上自己手腕身上的小蛇痛下殺手,好在那蛇似乎也並無意傷人,隻是緊緊纏住沈望。
    就這麼片刻的時間,七巧車的輪子越轉越快,轉瞬便出了客棧的後門。待沈望將身上的蛇一一抓開再追出門時,隻見一片茫茫夜色。
    沈望抬頭望著天,不知何時又飄起了小雨,雨絲很涼。蒼穹之闊,竟不見半點光亮,雲月相搏,天地一片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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