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驚愕住了，哥哥什麼時候會做飯了？他縱使不懶，但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左然笑笑，先一步下樓，顧庭在後麵跟著，“有時工作忙就到晚上了，懶得出去吃就在辦公室置辦了套廚具什麼的，讓秘書教教什麼都會了。”
    “看來有事業心的男人都喜歡做煮夫啊。”顧庭本就擅長活絡氣氛，既然左然話匣打開，他也要捧場的。
    菜已經端在了餐桌上，三菜一湯，菜色清淡但也看著有胃口，湯是冬瓜蝦米湯。
    左然遞過來一雙筷子，指著碟子裏的筍幹燒肉，“這是新學的，今晚第一次實踐，看看如何？”
    顧庭看了眼殷切地盯著自己的左然，笑著拿起筷子，入口便是筍幹的香味，雖然不辣但是配料濃鬱吃著很帶勁，他忙點頭，“嗯，好吃。”筍幹脆而不硬，肉肥而不膩，“哥哥向來聰明，做菜也不是問題的。”
    左然搖搖頭，細細地說：“媽以前最愛做的番茄蝦仁炒飯我就做不好，這看著簡單，實則需要合適的火候。有時炒的培根太油膩而米飯吃著就難以入口，有時是番茄炒得太過隻餘湯汁，米飯吃著倒成稀飯了。”左然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看見顧庭眼中的痛楚懷戀，止住了話語。
    那還是兄弟倆上小學的時候，為了更好地照顧兩個兒子，顧怡辭了工作專心相夫教子，更是擅長烹飪。顧庭唯獨最喜歡母親做的番茄蝦仁炒飯。有時候小孩喜歡一個東西並不是因為東西本身而更深刻的是與之有關的經曆。
    有次班裏組織出去野營，顧庭給家裏說了好多次，都被媽媽否決了，小孩在外多不安全，真想出去周末了一家去郊外也是好的。顧庭從小敢闖膽大，男孩心是野的，誰也沒說就跟著班裏走了，三天沒音訊，在一個雨夜的郊外，顧庭爸媽渾身淋濕的見到了躲在帳篷裏的兒子，左穆霖氣的狠狠扇了他一耳光，顧庭的臉忽地腫起大片，“叫你讓我和你媽操心，她整夜的睡不成覺擔心你……”那是顧庭唯一一次被父親打，最後是哭著回去的，顧怡給兒子洗了澡，做了番茄蝦仁炒飯喂給顧庭吃，“兒子，你是媽媽的生命，包括一切，媽媽不奢求你為我做什麼，隻希望你平安快樂。”深夜的餐桌旁有點冷，顧庭看了看窗外，今晚的月亮真圓真暖，他聽到了媽媽說的最美的話。
    而自母親去世，家裏好似沉浮的火山，加上繼母，家裏的矛盾和久積的怨恨，隨時可以因為一句話而硝煙滾滾。而那時自己和顧庭兄弟情深，在很多個不眠的夜晚，兩兄弟睡不著就坐在露台上吹著愜意的晚風，看向身旁與自己同樣稚嫩卻兀自堅強的少年，慶幸有一個血濃於水的人和自己並肩承受痛苦。
    也是在初三暑假，顧庭學會了抽煙，左然一次無意發現，從他口中搶了過來。
    顧庭並不躲閃，“哥，聽說煙能讓人忘了刻骨銘心的事，你也來一根吧，省得又失眠了。”
    “啪”地一聲，左然順手給了他一耳光，痛心地看著他，“小庭，你可以發泄但別墮落，你覺得什麼方式可以忘記，我告訴你，除非你死了，要不就給我痛快地活著，讓媽別為你操心。”
    現在如願了，永遠不會有爭吵，家裏就兩個人，爸爸和自己，工作忙起來不著家，家裏應該說是阿姨守著的一棟寂寞的房子。
    顧庭沒有說話，猛扒了幾口米飯，左然給他夾了幾筷子菜，兩人靜靜地吃著。顧庭隔了一會突然猛地放下碗筷，左然不解地看他，最後愣住了，心裏很痛地揪了一下。顧庭哭了，臉頰濕潤，他低喃了幾句什麼，左然放下筷子，湊近聽，“哥，對不起，對不起……”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顧庭雙手撐在額前，“對不起，我太任性了……”
    不知道為何要道歉，為了初三的墮落讓哥哥操心；為了該死的看上了自己的哥哥，得寸進尺的妄想；為了親眼看著蘇徳讓人痛打哥哥而自己無能為力；為了哥哥一直想方設法的聯係自己，而自己兩年多沒回家……？
    他對不起左然，哥哥做了自己可以給予的，顧庭卻想著要很多很多。
    一頓飯慘淡的吃完，至少因為這樣，他與顧庭間不像原來尷尬了。
    “哥，去露台喝一杯？”顧庭靠在廚房邊，對裏麵洗碗的左然說。
    那雙骨節修長的手，在水池裏動作，兩年前要拉著自己回家，剛才把自己拉到他懷裏安慰自己，如果這雙手可以在晨曦破曉時撫摸自己睡夢中的臉，可以在很多次辛苦的一天之後為自己舀一小碗粥喝，可以在任何時候拉上他隨便去哪裏……
    隨即，顧庭臉有點燒，小腹下處好像聚集了一團火焰，燒得自己再看左然一眼就要做出駭人的事情來。該死的，什麼都可以亂想，燒死你丫的活該，誰讓你蛋疼的想那麼遠？
    “嗯，上次和你喝還是三年前，去爸的酒櫃裏把那瓶開封的酒拿出來吧，上次和他喝沒喝完。”左然一抬頭就看見顧庭粉紅的雙頰和懊惱的神情，以為他是因為剛才的痛哭而感到不好意思。
    顧庭再怎麼任性倔強也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在其他少年恣意享受青春的華彩光芒時承受天上人間的分離。左然是看著他一步步變得堅韌，如果沒有高三那年的插曲，顧庭或許不會有之後那麼多的彎路和不堪，他會有自己灑脫萬裏，意氣風發的人生軌跡，而傷口總有一天會愈合。怎麼說，浮事便是套象棋，晝夜晨昏便是隨手殺伐的棋局，任它走東走西，或擒或拿，一曲終了，終歸收入匣裏不見日光。在不能重得造化的困境中，可以做的就是接受，想方設法把痛苦淡忘。
    江城的美除了雨幕中隱約的燈火如森，還有夜色裏星星點點的霓虹燈光亮和萬家燈火。旭園在市中心一塊僻壤而寧靜的土地上，這是少有的景色接近自然的地方，四周由棕櫚樹環繞，低處是連綿的灌木叢，葉中露出女貞花清秀的麵容。名貴的花草沒有太多，而因為這些原本平凡的植物讓旭園恍如籠罩在城市森林裏，煥發生機。
    顧庭趴在高台上凝望夜景，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下意識轉過身來。夜風吹起額發和略薄的衣衫，體內的燥熱好似隨著左然的接近慢慢複活。哥哥的眸子一向錚亮而炯大，小時候一直看著像真的要被卷進柔色水波裏，這裏看不清楚，卻知道他同樣凝視著自己。顧庭不由咽了口唾沫，再看向精致的麵容，視線下移，不算寬闊的胸膛，筆直的被運動褲包裹的長腿，沉默的空氣裏散發著異樣的奪人光彩。
    左然要去門口開燈，“不要開，就這樣挺好。”顧庭阻止了，漆黑中或許可以說些平常不會說的話，這種透著曖昧的氣氛讓顧庭心有些怦怦跳，在光亮下則不會這樣的親近。
    左然默許了，走近遞給顧庭一小杯酒，在旁邊坐下了。顧庭一口就幹了下去，口裏絲絲的辛辣，心裏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