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的發小回來了，總要盡一盡“地主”之誼請人家吃個飯什麼的。夏涵早就想跟沙晴一起請穆琮吃頓飯，但自那日招待所門口一別，兩個人分頭忙碌，中間夏涵接到命令駕駛武直緊急升空奔赴災區救人抗災，那頓飯就一直拖到了兩個月之後。
    夏涵給穆琮打電話約飯的時候，穆琮依舊沒有脫離推著小車偽裝機要秘書，順便給領導拖地打熱水收拾屋子的境地，他們部門保密級別太高，基本的衛生保潔工作都是分攤到各個辦公室親力親為。
    雖然穆琮已經報道兩個月，中間還差點出了個任務，但是那倒黴催的調令卻一直沒下來，於是在領導的默認授意和大家不懷好意的沉默之中，舊傷拆線之後，穆琮依舊勤勤懇懇地充當革命一塊磚。
    不過這都不叫事兒，最讓她氣結是，當她第一次抱著飯盆去食堂打飯的時候，大師傅居然跟她說“首長，您的夥食關係還沒轉過來，這飯我不能給您……”
    給穆琮的電話隻能打到她們單位總機，然後通訊員穿越三道關卡跑過去通知穆琮，然後再把人帶出來，於是從電話接通到兩個人說上話，已經整整五分鍾過去。
    本來隻是討論一下約飯的時間地點以及菜色，但是不知怎麼地聊著聊著話題就拐彎了。
    穆琮挺困惑地問夏涵“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
    夏涵捏著電話眼望虛空愣了一刻，旋即臉上綻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怎麼，穆大小姐紅鸞星動了？也想談戀愛了？”
    “不是，我就是有點好奇。人家是男人愛漂亮，女人愛瀟灑，你們兩個這樣兒的……呃……到底是圖什麼，為什麼？是日久生情啊還是什麼……”
    兩個人一起靜默，電話那邊傳來的隻有夏涵的呼吸聲，穆琮幫她數著，數到五，夏涵開口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我在她身邊很舒服。隻要是看到她，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去關心照顧她……想跟她聊天，正巧她對我也是這種感覺。”
    “你覺得這就叫愛？”
    “……什麼叫愛啊？我就是覺得我倆分不開了，就這麼簡單。你要問是怎麼開始的，為什麼，那啥，湯顯祖不是說了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穆琮笑了一下“誒！那你們誰是杜麗娘，誰是柳夢梅啊？”
    “我就借人家的話一說！領會精神！”
    “成成成，領會精神，我領會精神。”
    “那，那天你別遲到啊，我跟你嫂子在家等你。”
    穆琮誠心借話頭調戲人“是姐夫吧。”
    夏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愛叫啥叫啥。反正那天一定得來。”
    “我去！我一定去！得好好嚐嚐姐夫的手藝。”
    “穆琮，你要真想知道‘愛’是什麼感覺，你得自己談次戀愛。”
    穆琮搖頭笑了笑，把聽筒還給通訊員。
    那天夜裏十點，穆琮再次準時接到了安蘇娜的國際長途，她這個跨越太平洋的午夜熱線“被迫”開通有兩個月了，熱心用戶隻有安蘇娜一個。
    雖然之前也曾想過，跟一個“前”目標過從甚密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但是大洋那邊的同事並沒有發回任何不良反饋，反倒這個“熱線”開通之後，某個胃可以空，床不能空的人老實了不少。連日刷新自己的空窗記錄。
    這個結果傳遞出了一種皆大歡喜的意味。同時也意味著，穆琮可以繼續午夜熱線這個兼職。
    於是穆琮就把這隔三差五的電話當成日常消遣，反正這個號全程有人監聽，對話過程也有人錄音，如果苗頭不對，會有人來提醒她的。
    熱線剛開通的時候，安蘇娜完全就是個不講理的小破孩兒，在電話那頭用各種明裏暗裏的尖酸刻薄指桑罵槐宣泄著她不知從何而來的怨氣，然而穆琮居然好脾氣到照單全收，第二天負責監聽電話的同事特地跑來她的辦公室對她表示了一百二十萬分的崇敬。
    穆琮當時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嗯，就是把電話放到一邊，其實什麼都沒聽到，辛苦你了，那麼認真地聽了半天。”
    同事內心的崇敬一下子變成了咬牙切齒。
    但是，各種怨氣總有發泄完的一天，之後穆琮就發現這位年紀輕輕就著作等膝的科學家是個極其嘴碎話嘮有意思的人。沒人管她自己都能說得嗨翻天，穆琮隻需要借隻耳朵給她，偶爾再適當地發出點聲音表示她在聽。
    今天依舊是，穆琮安安靜靜地舉著電話，聽那邊安蘇娜把物理學、數學、生物學和星象學神秘主義攪合在一起絮絮叨叨，夾雜著大洋彼岸式的幽默。當科學家摩拳擦掌開始跟穆琮分享“被窩兒”裏那點事兒的時候，穆琮終於不得不提醒她一句。
    “我這個電話可是全程監聽的啊，你說什麼可不止我一個人聽得到。”
    此話一出那邊馬上就靜默了，可穆琮還沒來得及慶幸安蘇娜終於老實了，那邊就又開始繼續絮絮叨叨，內容是變本加厲的黃暴無下限！
    穆琮滿頭滿臉黑線地檢討自己居然如此低估那位仁兄的開放程度與臉皮厚度，在安蘇娜談到她的第十六女友的敏/感/度及喘息頻率的時候，穆琮投降了。
    “安蘇娜，你這是性騷擾！”
    安蘇娜突然就笑得十分欠扁，聲音特別欠揍，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奸計得逞了的快感“沒關係，中校！你可以來起訴我，不過根據原告就被告的原則，可能還得麻煩你來我這裏一趟。”
    穆琮最終被氣笑了，無奈地搖頭打算不理她，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咖啡有些涼了，穆琮喝了一大口，咽下去的時候發出了很明顯的吞咽聲。
    安蘇娜注意到了這個聲音，她問“你在喝什麼？”
    “咖啡。”
    安蘇娜馬上就來了精神“什麼咖啡啊？耶加雪啡？藍山？什麼烘培度？我喜歡深度烘焙的我喜歡醇厚一點的味道不喜歡酸味，我喝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的！我都是手泡咖啡，最喜歡用虹吸壺……”
    “鳥窩家，速溶咖啡。”穆琮很不客氣地打斷那邊的滔滔不絕，語氣裏全都是‘你看我就是這麼粗糙沒品位’的鄉土氣息。
    然後安蘇娜就沉默了，長久的沉默，就在穆琮等得不耐煩準備準備掛斷的時候，安蘇娜又說話了“我發現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一直都是我在不停地說話。”
    “嗯，的確。”穆琮點頭，內心欣慰又雀躍地想科學家智商終於上線了。
    “你從來都沒哄過我。”
    “嗯，是的。”穆琮一邊回答一邊哀歎，完了，這智商又下線了。上線不到三秒的智商啊。
    而且，她不理安蘇娜，她都已經滔滔不絕了，要是再理她穆琮還活不活了？
    “最開始我撒潑打滾你沒罵我，現在你也不哄我，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哄你？”穆琮莫名覺得有些惱火，為什麼要哄你啊？雖然我脾氣好也不能你要什麼我給什麼啊。
    “她們都會哄我！”
    “……”這貨居然耍賴！她居然耍賴！穆琮覺得此刻自己不是一臉黑線，她全身都是黑線，那個人居然開始賣可憐委屈耍賴撒潑打滾，雖然能感覺到是裝的，但是……這根本就是調戲人。
    而且，什麼叫“她們”都會哄你？我堂堂司令員的孫女現役軍官居然被拿來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女友團作比！穆琮出離憤怒了。事實證明，憤怒會拉低智商，破壞情商。於是在科學家同誌的一再刺激下，穆琮的理智以及智商都揮舞著白手絹棄她而去了。
    她此時隻想著如何才能扳回一局“你又不是我的任務。”
    話從穆琮嘴裏出來，進了安蘇娜的耳朵，安蘇娜覺得這句話是撞在自己心口上的，且直接壓在了上麵。她覺得心口發悶發堵，下意識地說出了那句話“怎樣才能變成你的任務？要我指名你嗎？”
    穆琮偏頭把手機緊緊地壓在耳朵上，微微眯起眼睛，聽得出安蘇娜話裏的異樣，雖然不太明顯。
    但，是什麼？為什麼？
    穆琮有些困惑，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穿越萬裏海陸，在電話兩端，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穆琮試探地開始說話“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們不接受指名。”
    “哦……這樣啊。”安蘇娜難得的沒有順著話頭繼續調戲或者挖苦“你那裏幾點了？”
    穆琮看了看表“零點整。”
    “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你睡吧，晚安。”
    “嗯，午安。”
    穆琮掛斷電話，握著手機的手放在胸口，抬頭枕在椅子背上，兩眼盯著漆黑的天花板，那種困惑又茫然的感覺依舊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