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血色與殘陽融為一體，有落單的飛鳥掠過，黑色的羽翼在一篷血霧中劃出一道赤紅的曲線，隱沒在山坡後。
    山坡上散落著未滅的火焰，火星向著暗紅的天空張牙舞爪地猙獰著麵孔。
    一把長戟斜插在泥土裏，上麵掛著一塊布料，依稀可以看到一個扭曲的字，布條被還未凝固的血液浸透了，低垂在獵獵的風中，偶爾翻出一個或橫或豎的筆畫。
    被鮮血染成暗紅的土地上盡是殘肢斷臂，瀕死的士兵發出淩亂的呻吟，火堆中偶爾發出數聲樹枝炸裂的噼啪聲。
    山坡東西各駐紮著一支軍隊，隔著山坡各自休整。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肖牧盤著腿愣愣地注視著手裏的牛皮卷軸，喃喃著：“如此……麼……”
    肖牧挪了挪酸麻的腿，雙手扭曲出一個詭異的弧度，結出一個印，發出淡黃色光華的牛皮卷緩緩卷起，縮成小指大小沒入肖牧眉間。
    拍了拍雙腿，伸了伸懶腰，肖牧站起來沿著山路緩緩走著。思忖著怎麼才能用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接近那個畫麵裏仍在對峙的其中一人。暗了暗眼眸，肖牧嘟囔著：“因果……會落在這兩個男人身上麼……”
    這大概是一個峽穀，空氣濕冷，充斥著各種黴變後的腐爛的樹枝的味道。
    識海中的羅盤上計算的時間大概是在早晨，而這裏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在抬頭時才能看到被山峰割成一條狹長的天空。
    肖牧伸出五指感受著穀內空氣的流向，以及那帶著淡淡腐蝕感的氣體。這樣常年濕潤的穀底，大抵都是奇物橫生的。
    自從來到這個地方，自己已被壓製到二品巔峰，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拿出一顆可解百毒的藥塞入口中，執著一支可驅百物的牛涎燭防著黑暗裏的不明物體，肖牧在石頭間極小的罅隙裏艱難地移動著，時不時踩到小石塊東倒西歪，黑暗中不時地響起一聲布料破裂的刺啦聲。
    直到午時，這深邃的峽穀才出現了一絲陽光，太陽剛從一邊的峰壁處露了個邊，不少陽光都被山壁上凸出的石塊擋住了。
    肖牧往身上掃了一眼，一雙精製的皮鞋裂開了個口子，醒來的時候還穿在身上的優雅西裝不知被丟到了何處，隻著一件襯衫，而這單薄的襯衫也被峽穀內橫生的荊棘刺成了布條。
    肖牧苦中作樂地想著這麼一身的破破爛爛反而更與這幾千年前的時代相配。
    肖牧艱難地走著，嘴裏不知咒罵了他的無良師傅多少次，把他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真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一個偉大事業的敗筆！
    峽穀逐漸被陽光充滿，霧氣慢慢變得稀薄，峽穀的全貌展現在肖牧麵前。
    說這是一個綿延不知盡頭的峽穀，其實更像一座山被人撕開了一條裂縫。
    兩邊山峰直插入天空，由於山勢過高，陽光隻有在午時才會短時間內照進峽穀，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峽穀內總是像黃昏般昏暗，時時刻刻籠罩著黃色的霧氣，更像幾千年後他每天都能看到的霧霾，而且屬於五米外雌雄不分，十米外人畜不分的那種重度霧霾。
    峽穀中滿是凹凸不平的石頭，上麵布滿了黏膩濕滑的色近黑色的苔蘚。這就是讓肖牧如此狼狽的罪魁禍首了。
    等到峽穀被照的明亮起來，肖牧才知道了師傅所說的“那是一個福地啊！”的意思。
    那石縫中根莖碩大的石花子是治療刀傷的良藥，現代去哪兒找這種正宗的石生石花子！還有那岩石上的地不容，可是起卦的好引子！還有那盤踞在石頭上的碩大舌香涎，肖牧就像一個乞討多年的乞丐掉進了金銀窟中一般興奮。
    “大王叫我來巡山，尋遍了東山和西山……”
    肖牧嗨皮的在岩壁上印下了自己的爪印，然後又將可以看到的所有地不容的紅色果實摘下來，還暗搓搓地摘了幾朵吸收了腐蝕氣體的九鹽草。
    皺眉想了想，伸手從眉心中拉出來幾件衣服隨便一扔爪子一抬就把這些靈藥和毒藥拍進了眉心中。
    盡管已經煉出空間許久了，肖牧還是不太習慣什麼東西都從眉心中拿出來塞進去。
    試著從旁觀者的角度想了想把一堆比自己腦袋大許多倍的東西塞進眉心，肖牧不禁撫額，這畫麵也是太美。
    山穀中可以被陽光覆蓋著的時間也不過半個時辰，肖牧把目光中可以看到的體積較小的稀有靈藥搜刮了一個遍。
    誰讓他修煉出來的空間隻有兩個立方米的大小呢！
    走累了便燃著牛涎燭睡會兒，餓了便吃些沿途摘的白芝，如此過了幾日，肖牧已經走了數百裏卻仍未走到峽穀盡頭。
    這一日的正午，肖牧正如往常一樣地搜刮著外界百年難得一見的靈物，識海中的羅盤卻直接在腦海中旋轉起來。肖牧微怔，看著羅盤上顯示的方位，青幕山之戰已距離此處不遠。
    肖牧看著從來不聽自己話的羅盤大爺滴溜溜轉了個圈化作一圈光暈閃到了他眼前向遠處飄去，不由大驚，連忙跟上。
    自從師傅將這師門至寶烏訣盤交給自己，烏訣盤便懸在識海中除了偶爾識識方位算算時間破破卦象從未有其他略高大上的反應，這次主動出現，若不是知道烏訣盤一旦認主絕無背叛的可能，肖牧早就認為烏訣盤覺得自己天賦過於愚鈍放棄自己了。
    一陣急行，若不是烏訣盤會偶爾停下來等他，他早就追不上了。
    如此走了大半個時辰，烏訣盤在一處巨石前停下來，等肖牧追過來急劇縮小直沒入他眉心。
    肖牧莫名地看著眼前一人多高的石頭，不知道烏訣盤引他過來又不提示他這是要幹嘛。就在這時，烏訣盤在他識海中又是一陣轉動，顯示的方位顯然是正前方。
    肖牧心裏一動，伸手抹去巨石上的苔蘚，看到巨石上的一道刻痕，略微思索，難道是師傅留下的？
    如此想著，肖牧連忙從眉心中取出金銳符覆在手上，將石頭上的苔蘚盡數除去。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
    “八卦相錯，數往者順，知來者逆，事故易逆數也”
    這是……伏羲八卦!
    肖牧對著這兩行經過千年腐蝕仍幾近尺深的字，呆立半晌。
    似有莫名的韻味從兩行字上對著肖牧衝擊過去，一個八卦圖形以他為中心緩緩成形，雜亂的石塊被衝擊力推平。
    巨石開始變得瑩潤如玉，倏爾無數的戰火彌漫，無數的百姓流離失所，倏爾歌舞升平江山如畫，一幕幕在石頭上掠過，千年歲月如浮光掠影，最後化作蒼白的過眼雲煙。
    肖牧默念：
    “雷以動之，風以散之，雨以潤之，日以烆之，艮以止之，兌以悅之，幹以君之，坤以藏之。帝出乎震……”
    肖牧猛地睜開眼。
    帝出乎震！
    帝出乎震！
    原來，這就是扭曲的曆史的真相麼！
    原來，這就是我的使命麼！
    肖牧苦笑。
    師傅讓自己選擇這條路的時候，自己還以為這隻是一次為了順利進階的修行，卻沒想到……唉。
    聽父親說，自己出生時母親難產，醫生都已經放棄的時候家裏來了一個道士愣是把自己救了回來。
    之後道士便把自己帶走了，從記事起自己就隨師傅在深山裏學習相術、奇門八卦和現代知識，一直到十六歲才回到學校學習。盡管如此，每年寒暑假還是要進山修習。
    而自己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紀對這些傳統玄學貼上了封建迷信的標簽。隨著地球靈氣日益稀薄，奇門異士能修成一代大能的越來越少，血脈的稀薄也讓這些在世人眼中特別神秘的人更趨向於平凡人。
    在民國時期，為抵禦日寇這些奇門異士自發組織起來形成了一股極其強大的生力軍，各處以少勝多的戰役幾乎均有他們的身影。
    但勝利之後當時的當權人卻對這股集結起來可以翻山倒海的力量極其恐懼。冒著被後世詬病的風險將這股力量在其不備時用強大的現代武器坑殺，同時開始了文化大革命，大量傳世的古籍被銷毀，無數的一脈單傳的奇門就此消失。
    現存的玄學係統七零八落，不少人因為缺失前人的引導走火入魔，也有不少人因為某一步的功法缺失至此滯步不前。
    由此動蕩，幸存的奇門異士幾乎全都躲進了靈氣略為濃鬱深山老林獨自修習。
    自己如此已在深山修習二十年，卻也隻習得師傅一絲皮毛。十六歲後在學校中更是止步不前，如今在五品相師巔峰遭遇瓶頸，需一善績方有望突破瓶頸達到六品相師的境地。
    而現代的曆史發展在圖啟國時遭遇過不知名變動，曆史的時間轉盤行至今日早已被奇人異事推算出了些端倪。
    師傅及幾個好友推演出，在圖啟國時曆史遭遇人為破壞，一分為二形成另外一個平行空間，而地球的靈氣幾乎全被另一個平行空間吸走，導致現在的地球根本不適合他們這類人生存。
    這個平行空間此時也因為分離時的空間震蕩使得天道規則發生變化，文明發展幾乎與地球背道而馳。
    而他，就是要去到這個改變曆史的時間節點，將這個平行時空帶回正確的運行軌道。
    現在看來，不僅要將曆史帶回正確的軌道，還要實行兩個空間的對接，使得資源平衡……
    肖牧想到這兒卻猛然驚醒。
    那麼，為什麼，選擇的偏偏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