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許久，警局大部分樓層的人都早早回家，此時乘電梯的隻有葉晟恩和張簡瞳。
    電梯在緩緩下降，兩人一個在整理思緒一個沉默不言，一時間靜悄悄的。
    張簡瞳輕輕倚靠著電梯牆，一雙丹鳳眼有意無意地瞄向在想著什麼的葉晟恩，移開視線後又微微蹙了下眉頭。
    “我讓你想起什麼不好的事了麼？”葉晟恩即使在思索其他東西時也沒有忽略周圍的情況，張簡瞳的麵部表情動作絲毫沒逃過他的眼睛。
    張簡瞳抬眼正視葉晟恩，聲音輕而果決地說：“A2025那件案子你解決不了。”
    葉晟恩眉頭一挑：“嗯？為什麼你還精心準備後等我來看？”
    “這隻是走形式，而且……”張簡瞳在近乎偏執狀態的時候忽然頓在那，視線又在葉晟恩臉上來回掃視著，“你麵色不太好。”
    嗯？葉晟恩對這有些跳躍的思維弄的哭笑不得，這是準備討論案件還是在給他看相呢！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什麼叫“你不行”？
    “報告上案發時間是2025年6月10日，案情大概內容是十五名剛參加完高考的學生在考後兩天接連被發現身亡。現場調查結果以及圖片內容都在告訴我們這些是完美得無懈可擊的自殺案件。”葉晟恩迅速將方才思考時整理出的大概情況說了一遍。
    張簡瞳麵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你認為是自殺麼？”
    電梯到地下車庫“叮”的一聲，門緩緩打開。葉晟恩跨步出了電梯又向前多走了幾步回過身來，臉上帶著一抹神秘的笑容：“不，這不是自殺。”
    “就因為是十五人這個數目讓你以為這是他殺而偽裝的自殺？”張簡瞳跟在葉晟恩身後，聽了葉晟恩的話後氣勢瞬間變的有些咄咄逼人，“之前懷著疑問來看檔案的人每一個都說是他殺，但沒有一個人能證明這不是自殺！”
    葉晟恩沒有因對方忽然間淩厲的氣勢而心中不爽，臉上笑容反而越深，連說話的聲音都微微上揚：“我也沒有說是他殺，但這起案件不是純粹的自殺案。”甚至可以說這不能用單一的自殺他殺來定性。
    張簡瞳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葉晟恩，眉頭依然緊蹙著但卻也沒有再出聲反駁葉晟恩。兩人一言不發地坐上車，都是各懷心事，一路上都靜默無言。
    就在去年，熱火朝天的高考結束後發生了一起又一起學生自殺案。所有受害者都是才高中畢業的學生，而且又是如此規模，案件當即引起了廣大媒體的高度關注。
    連續十五天，一天一人，市民們也提心吊膽了十五天。警方傾盡全部警力也未能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懷疑有嫌疑人，但案發現場所有證據都冷冰冰地證明著是自殺，而且受害者之間除了身份相同外並不能找出其他有聯係的因素。
    在所有人一籌莫展時，連續十五天的自殺事件莫名停止了。所有能追查的線索就這麼斷開，直到高考放榜，警方專門抽調了十五名受害者的成績單——有好有壞，參差不齊的成績，總體來說還是無跡可尋。
    由於上層催調進度，整體案件最終隻作自殺處理，而媒體方所報道的是：十五名受害者或因心理因素承受不住考前來自各方麵的壓力，或者擔憂考後成績等原因引發的心理疾病。教育部門已對此高度重視，於明年起會相繼出台相關減壓措施，也望廣大父母親人多關心孩子成長……
    “報告原來是你寫的。”葉晟恩笑了笑，順手給餐桌對麵的張簡瞳將切好的牛排遞過去，繼續調侃，“看你的文字明顯不想這麼結案的，寫出一份違心的報告難怪你願意窩在檔案科這麼久。”
    張簡瞳低頭用刀叉插著牛排，淡淡說：“我在檔案科也不全因為這個……”挑起一塊碎肉後，又抬頭冷冷看著葉晟恩，“而且案件都已經結了，為什麼上麵仍然會派你下來？”
    “我今年初夏從英國回來，剛出機場就被總局一個電話叫走。”葉晟恩有些無奈地攤手，“是你們莫副局長向總局要的人，而我‘運氣好’就被發配過來咯。”
    “他們說你很厲害，如果你都說是自殺，那這件案子隻能這麼結，永遠都是這樣。”張簡瞳盯著葉晟恩的眼神有些迷離，說話的語氣輕緩而飄渺，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葉晟恩表達些什麼。
    但葉晟恩的關注點卻不是怎麼結案，張簡瞳矛盾的表現讓他更為在意——明明知道案情不是報告所寫那麼簡單，卻依舊違心寫下報告，然後帶著複雜的情緒在檔案科不肯再回重案組辦案。那麼他究竟在糾結些什麼？
    “明明觸及到真相的你為什麼選擇掩埋與逃避？你大可不必這麼糾結順從你的心意做。”
    “有時候你明知可為但卻往往選擇不為，因為一些真相掩蓋比披露更合適。”張簡瞳那雙深邃的黑眸死死鎖住葉晟恩，像要將目標人物的靈魂禁錮在那。
    他一字一句地說：“案件不是你能解決的，放棄調查。”
    餐廳裏回旋著聖桑的《引子與回旋隨想曲》，從優美雅致而又溢滿憂鬱悲傷的引子部分到明快活潑而又充滿神秘色彩的回旋隨想部分。熱情與憂傷並存，抒情與歎息同在，矛盾情感的碰撞激烈而悠揚，正如葉晟恩與張簡瞳此時的心情，矛盾又複雜。
    樂曲終了，葉晟恩放下刀叉，勾了勾嘴角，也一字一句地說：“真相將大白天下。”
    兩人從餐廳出來時間已過十點，葉晟恩準備送張簡瞳回家。但自從用餐時發生了爭執後，張簡瞳便不太想再繼續與葉晟恩討論更多關於案件的話題，這會兒更是直接回絕了對方的好意：“我想走路回去，不用你送我。還有，謝謝你請我吃飯，案件的事我還是那句話，早些放棄對你好。”
    “你這麼說反而越會激起我的好奇心。”葉晟恩坐在駕駛座上，車內的昏暗讓他的臉越顯詭異。
    張簡瞳盯著這張臉幾秒，然後往葉晟恩車內仍了個東西，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一個指環？葉晟恩拿起被張簡瞳扔進車內的東西隨意戴在了無名指上，正好合適，於是忍不住輕笑一聲：“真是個有趣的人。”越這麼冷淡，越能吸引他去靠近。
    以探究真相為樂的葉晟恩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這些隱藏著奧秘的存在。自殺案也好，張簡瞳這個人也罷，他都會一一去調查，剖析出他們最真實的一麵。
    二五年六月十日，第一起命案死者：劉淑莉十七歲，城南高中畢業，與父母弟弟同住。死因：臥室自縊身亡。
    二五年六月十一日，第二起命案死者：王佳十七歲，市一中學畢業，與奶奶同住。死因：浴室摔傷後腦勺搶救無效身亡。
    二五年六月十二日，第三起命案死者：陳幼初十八歲，第七中學畢業，父母外地打工。死因：夜間突發性猝死。
    二五年六月十三日，第四起命案死者：羅素素十六歲，城南高中畢業，與姐姐同住。死因：夜間夢遊墜樓身亡。
    二五年六月十四日，第五起命案死者：庾菲十七歲：溺亡。
    葉晟恩將記憶中的重點大概在紙上寫下，看著前五起案件的概述，如果不是一天一起幾乎可以作為意外處理。但意外也不是這麼巧合的每天都出現，難怪當時警方懷疑有其他原因。
    往後十起。
    二五年六月十五日，第六起命案死者：孫濤十八歲，二中畢業，與父母哥哥同住。死因：臥室自縊身亡。
    二五年六月十六日，第七起命案死者：吳芸婷十八歲，市一中畢業，與母親妹妹同住。死因：夜間突發心梗身亡，原有心髒病史。
    但從十七日起到二十四日最後一起命案，死因都是自縊身亡！
    這絕對不是巧合，葉晟恩放下筆靠在轉椅上回顧檔案袋裏的內容：從死者簡介一類到死因都非常詳細，由於有兩人猝死，檔案袋內還有每個死者的病史檢查單。但除了第十起命案的死者有心髒病史外，其他人生前都是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至於摔傷後腦勺身亡，夢遊墜樓還有溺亡，在當時警方看來是十五天命案中的個例，由於心理醫生的參與，當時警方得出的結論是：高考後部分考生心理壓力過大產生輕生心理，或因過度勞累導致的猝死。
    “真是草率。”葉晟恩輕嗤，一連串複雜的案件中如果大部分都相同或相似，往往隻有那些個別或特殊才能作為突破口，怎麼可以忽略不計！何況這種規模的命案，死者之間互不認識，他們肯定不會是相約好的集體自殺。
    媒體報道的高中生心理疾病，以及病態處世隻能暫時穩定陷入恐慌的社會，但是絕不能將它作為案件的真相。
    那麼真相又是什麼呢？有個嫌疑人，或者一夥嫌疑人，每天尋找一個目標潛入他們家，夜裏行動殺死目標，再偽裝成自殺。
    可是照片裏現場幹淨，死者生前並沒有掙紮，屍檢也沒有發現麻醉或安眠藥成分，頸部沒有二次勒痕。那麼如果有嫌疑人，他是怎麼悄無聲息地完成偽造自殺呢？
    還有五起看上去是意外的命案，在浴室洗澡碰巧摔中後腦勺，還偏偏搶救無效身亡。一個從未夢遊的女生在某天同住的姐姐不在家時竟然會突然夢遊，而且正巧夢遊上了天台從上麵跳下來。曾經獲得市青少年組遊泳冠軍的遊泳健將會在經過河邊不小心落水後直接淹死。
    至於夜間猝死以及心梗的兩人……
    葉晟恩起身關掉台燈伸個懶腰，這些明天再去查好了，現在他得好好泡泡個熱水澡再睡個好覺。夏日泡熱水澡雖然不太舒服，但可以達到排毒效果，尤其是洗完後由於毛孔散開可以更舒適地感受著外界的清涼。
    浴室裏熱氣升騰，水霧彌漫，暖色調的燈光在厚重的水霧重有些昏暗，空氣中飄著沐浴乳的淡淡清香，混合著水霧讓人呼吸間有種沉重壓抑的感覺。
    浴缸內，葉晟恩努力抵抗著一陣陣襲來的困意將全身清洗一遍後站起身，眯著酸疼的眼，輕車熟路地伸出一隻手去架子上拿浴巾。
    “嘶！”與想象中毛巾的觸感相差甚遠，他摸到一大片滑膩膩，冰涼涼的東西，沉浸在困倦中的大腦瞬間清醒。扭頭去看方才入手的是什麼東西。
    就在葉晟恩猛然回頭的一瞬間，浴室的燈光忽然熄滅，厚重的水汽像是忽然被冷藏庫的寒氣凝結，陰冷潮濕徑直透過皮膚毛孔鑽去血骨。
    “誰？！”葉晟恩大喝一聲，目光敏銳的他可沒錯過燈滅前鏡子裏以前而過的黑影。但是他並沒有等到回答，之前伸手觸碰到的滑膩冰涼忽然間照著他的麵部撲來。
    葉晟恩悶哼一聲，被巨大的衝擊力撲倒在浴缸內，頓時水花四濺。脖子被那團黑影的手掐上，扼製住他的呼吸。
    是那些人？早上對他的電子設備動了手腳，結果沒得逞，現在就想殺了他麼？但是為什麼掐住他脖子的手這麼滑膩冰涼？就像肥鯰魚一樣……
    曾經散打冠軍的葉晟恩竟然不能撼動脖子上的手半分：嘖，就這樣被弄死了？葉晟恩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張如白瓷般完美卻顯得極其淡漠的臉，心中隻有苦笑一聲。
    呼吸越來越困難，葉晟恩幾乎可以感受到已經憋得發紫的臉是多麼扭曲，時間越久，連大腦都處於極度的混沌狀態。
    他好像看到了幽幽藍光，還有光亮中現身的黑色物體張開了嘴巴，露出裏麵深紅的杏子，粘滿血肉的尖牙。
     怪物？念頭一閃而過，葉晟恩禁不心髒跳動過快的負荷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