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馬車，垂簾將一切聲響隔絕在外。
    我靠在車上，懷中抱著軒轅影，他的氣息微弱，臉色蒼白，緊閉著眼，薄唇邊的血跡給那張精致的容顏添上幾分妖異，我的手死死捂著的他的胸膛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著血，箭矢鋒利，箭尾是精致的鎏金色，是夙殣的弓箭。
    他還在昏迷。
    強忍住眸中打轉的淚，我眼眶紅紅地望著他，卻隻能徒勞地用手努力捂住傷口，鮮紅的血隨著指間流下，竟比蔻丹還要妖豔幾分。
    “姑娘……”
    衣衫樸素的女子撩開簾帳進來，望著我柔聲道，“主子為姑娘的丈夫請了郎中。”她身後跟著的郎中上前幾步，我如同見到救星般連忙把軒轅影扶起來，那郎中開始仔細查看。
    那女子輕聲道，“這位公子一身傷，最重的怕還是這箭傷，差一些便是穿心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愣愣看著軒轅影，我就欠他，如今他更是為了帶我出宮身受重傷……
    從玄武門逃出後我在大街上帶著滿身是血的軒轅影太過刺眼了，我急於逃離京城，更是知道那些所剩無幾的禦影軍不可能阻攔夙殣太久。
    剛巧那時路過的一行車馬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許多下人拉著的車上大多是些絲綢貨物，應該是商人要送貨出京城去，去哪裏我不知道，可那時我無計可施，隻有先離開京城再說…
    我謊稱我與軒轅影是夫妻。
    那家主人同意了，隻是在看見軒轅影胸膛上插著的箭矢時臉色變了變。
    能在京城立足的不可能是庸人，也不可能沒些眼力，我雖隻是簡單的白衣，可無論料子還是繡工都是上上品，軒轅影更是自出身以來便培養的尊貴與精致，武將世家帶來的一身淩厲氣息是及即使他受重傷亦無法掩去的。
    更何況我的容貌……
    可他們答應了，我想不出其中的緣由，隻道是這家主人心善，他人避之不及的麻煩亦不推拒。
    恍惚出神間，那郎中已經將軒轅影的傷勢看了個大概，越是看下去越是皺眉，越是神色凝重，後輕輕歎息一聲，抬起頭道，“這位公子應該是中了不下兩箭，力道極大，像是有深厚的內力輔佐……”
    “失血過多，箭離心隻有幾寸遠，受傷後沒有罷手調息醫治，強行提氣，傷口拉扯的更嚴重。”
    京城的大夫知道一些東西我並不驚奇，隻是有些慌忙，“請您一定要治好他……”
    我摸了下身上，發現因為宮中衣來伸手的日子沒有銀子帶著，想了想，把束發的簪子拔出來，塞進郎中手裏，“請您一定要想辦法……”
    那隻簪子是我最喜愛的琉璃色，琥珀般的玲瓏與羊脂玉的柔滑結合在一起，精致至極，隱隱有著月色流動，流光溢彩，垂下掛飾叮當作響，在一些微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
    那郎中眼光微亮，看了看，麵上多了幾分笑容，道，“好說。”
    那女子皺了皺眉，張了張口正欲說什麼，卻又卡在半路，隻是望著那郎中手裏的簪子，在看了眼我，怔在原地。
    女子因為束發的簪子取下，青絲如瀑流瀉下來，柔順絲滑，令人忍不住去觸碰，更襯得膚如凝脂，唇紅齒白，絕色傾城，眼波如水，微微蹙起的黛眉添了幾分柔弱，更顯得那雙如絲媚眼格外動人。
    心底微微一動，像是想到了什麼，甩了甩頭。
    傳說中的瑤妃娘娘也是如此絕色……
    很快拋卻這樣的想法。
    既是娘娘，又怎可能隨便出宮，還與別的男人廝混在一起，他們可是夫妻。
    她看著那郎中將簪子收好，提醒道，“我們還要趕路，若是要抓藥請務必快些，如今已經快出京城，出了京城到下個城便要些日子了。”
    郎中搖頭道，“不急，我的藥箱在身上，可以先配。”
    我小心翼翼地扶起軒轅影，讓他的頭靠在腿上，他的眉還是蹙著的，清冷漂亮的眼睛緊閉，無絲毫血色。
    我望著他低聲喃喃，“我會讓你好起來的。我們還要去救伊落塵呢，你忘記了嗎？”
    沒有應答，我望著窗外，風景流動。
    我不知道我即將離開京城，便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我不知道我的流亡日子從今日開始。
    ——眨眼便是半個月。
    商旅的速度較慢，因為有貨物，我再焦急於伊落塵的安危亦無法，隻能等待，唯一的安慰便是軒轅影逐漸好起來，他的身子本就好，還有著極高的武功，好的也比常人快很多。
    已經離開京城很遠了……
    思緒飄忽不定，我忽然有些酸澀，遮住眼睛，輕輕笑了。
    夙殣的性子絕不容許背叛，我如今離開他，便是再也回不去了，即便他愛我，他亦不會低頭。
    他是帝王，身邊鶯鶯燕燕無數，怎麼會缺投懷送抱的女子，他會封很多的妃嬪，每一個都有絕色之姿，眼裏心裏都隻有他一人，會為他爭寵，會體貼，會嬌憨可愛，亦會嫵媚妖嬈。
    他會在深夜裏寵幸她們，在那張曾經隻屬於我的床上，那雙狹長邪魅的鳳眸裏會有別的女子因承歡而潮紅的嬌媚容顏，淺淺呻吟到迭起的媚喚，那時候她們可以肆意占有他，偎在他結實性感的胸膛上，我的影子會一點點淡去，直到有一天一點也不曾留下。
    後悔嗎？我也曾在心裏問自己，可無論如何得不到答案，或許從他知道我的功法是他進階的墊腳石卻不開口開始，從他親自開口要除去我與他的孩子開始，從他對伊落塵動手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便注定有這樣的結局。
    我到底是怨他的，我想離開他一陣子，讓自己清醒清醒，卻不想鬧到這般田地。
    他親口要我和軒轅影死。
    從我剛開始遇見他，便是錯的。
    瑤妃這個名號會成為曆史，一個恥辱。
    放下手，我輕輕眨了眨眼睛，淚水一瞬間滾落，嘴角卻輕輕揚起來。
    不能為他哭了，這是最後一次。
    ——“姑娘，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翎國與離國交界的鯖鯪城，明日便會抵達。”
    這些日子的相處已經讓我熟悉了她，我轉過頭去輕輕一笑道，“歆憐姑娘，有勞了。”
    歆憐笑笑，我輕聲，“能讓他們也進城嗎？”
    她的笑容凝了凝，有些無奈。
    我大概知道又是這樣的結果，安撫地低聲，“無事。”
    他們指的是禦影軍，那五千禦影軍本按計劃在京城外等著，雖然出了些狀況但亦不可能拋下他們不管，一路上尾隨著，但他們不能進城，軍隊本是大忌，因此他們隻能駐紮在城外。
    軒轅影本在歇息，此刻微微睜開眼來，我見他雖好了些許臉色卻仍不是特別好看，便連忙道，“你再休息會。”
    軒轅影有些無奈，眸光溫柔，“沒這麼脆弱。”
    “能用內力了嗎？”我隻是輕輕挑眉，道，軒轅影噎了噎，知道我是在嘲弄他，清冷漂亮的眼睛帶著幾分恬淡，縱容道，“不能。”
    “那還廢什麼話。”

    作者閑話：

    哼哼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