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不知處-卷一 南巡[完結] 雲深不知處(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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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兒被從地牢裏放出來的這天,月夫人帶著茜琴來了,月夫人一副唉聲歎氣的樣子,都懶得正眼瞧她。
見著此情此景,她知道喬覲自然是要食言,不會來接她了。
茜琴也不太樂意地,上前扶住還有些怕光的袁兒,小聲道,“趕緊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去找王爺好好認個錯去才算完。”
“這回王爺沒重罰你,有些事你也就認了,我也不會問你有什麼實情。”月夫人瞥了袁兒一眼。
袁兒低下頭,諾諾地道,“是。”
梳妝整齊後,她便隨月夫人去了王爺的書房。
王爺看見她,臉色還不是很好,他捋了捋下顎長長的絡腮胡子,慍怒道,“本以為你八麵玲瓏,是個讓人放心的小丫頭。你真是太讓本王失望,大失所望啊。”
袁兒趕緊跪下,“奴婢知錯,都是奴婢糊塗。”
“想來按規矩,你這般戲弄主子,定是要打上二十大板才算個事。”王爺加重了語氣,“隻不過念你對月夫人也算盡心盡力,再者覲兒還念你年輕,來求過一次情,我這才輕易饒了你。”
月夫人忙走到王爺身旁,一臉情深意切,歎道,“可別饒過她才是,都是我管教不好,才出了這樣的差錯。”
王爺輕輕握著夫人的手,神色緩和了許多,輕拍著夫人的纖手道,“現在這麼狠心,等過幾天你氣消了,怕是又要舍不得了。”
他偏頭清了清嗓子,複又望向遠處道,“好了,就這樣吧,我今兒不是還邀請了知府帶他家二公子過府一敘,人也該是時候到了。你帶著這無理的小丫頭回去吧。”
於是夫人便帶著袁兒告退了,一路上花草都比前些日子茂盛了很多,蜂蝶飛舞其間,昭示著初夏的到來。
月夫人安靜地走了一截路,見四下無人,方才開口道,“待會午宴,你就不用去了。”袁兒點點頭,咬了咬唇,“是。”
月夫人歎了口氣,沒走幾步,似有怨氣,又道,“都不問句為什麼了嗎?”
袁兒抬眼有些愧疚地望著夫人,但默不語。
月夫人冰冷冷地笑了一聲,瞪著她,“凡是以後有喬覲出席的宴遊,我都不希望你去。”
見袁兒的眼神有些木然,月夫人抬手撫了撫她粉嫩的臉龐。
月夫人的眼神不再向從前那麼溫和,那麼委婉,而是帶著幾分攻擊性地直視著她。
她的嗓音有些幽幽地,道,“袁兒,還記得月夫人從前是怎麼處理不聽話的小孩的嗎?”
袁兒頓覺十足壓抑,飛快地閉上眼,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明明都已經幾乎忘記了啊。。。
多年前那些陰森森的畫麵,再次如海如潮地湧了出來——
那年正值京郊大旱,無數活生生的災民餓死成一堆堆白骨。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被遺棄的孩童也是遍地可見。
於是當有個衣著華貴,花容月貌的年輕婦人輦來於此的時候,誰不懷疑是見著天仙下凡,誰又不情願跟著她走呢。
那時的袁兒年紀尚小,父母不在了沒幾天,那殘存在她心底的音容笑貌都沒能留下,便已和其他幾個小孤兒一起被夫人挑中,帶進深山,交由一世外高人訓練。
可惜不是所有孩子都有天分和毅力,夫人難得來一次,見著不上進的孩子必會氣極,時常帶走那最最調皮搗蛋的一個。
袁兒本以為,夫人是帶他們下山躬親撫養,還羨慕得不得了。
甚至曾有一次,她偷偷瞞過師傅,尾隨夫人下山,可惜山間雲霧繚繞,不一會便走丟了。
那時她繞了好久,才在一陰濕味重的山洞外,聽見了人聲。
袁兒知道那是夫人的聲音,婉轉又沉靜,似能安撫人心。
她好奇地細細聽著,卻沒想到,夫人在裏邊詭異地笑著,一字一句地鄭重地道,“既然你這麼不聽話,那便從哪來,就回哪去吧。”
那是什麼意思?
袁兒有些摸不著頭腦,正在疑惑之際,隻聽洞裏傳來小孩子的撕心裂肺的哭叫聲。
她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地衝了進去,然後不知在黑暗裏踩中了什麼軟綿綿的玩意,重重地摔在了石地上。
於是她就這麼目睹著月夫人的繡花鞋一步一步,從暗到亮,從遠到近向她走來。
她茫然地一抬頭,月夫人麵無表情地舉著火折子。這位美人的身後,是被破爛不堪的麻繩重重綁著的累累白骨。
此情此景,宛若災荒重現。
而她,成了這些孩子中第一個被夫人躬親撫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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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
春末的玉華行宮後花園,雖不見百花齊放,卻也草木茂盛。
乘涼吹風,愜意無比。
從王爺那兒請完罪後,月夫人就丟下她去赴宴了。
袁兒獨自待著心煩意亂,想著反正行宮裏的人,今兒正午都陪著王爺宴請知府大人。
那麼後花園定是幽靜自在,她便忍不住打定心思,去逛了一逛。
袁兒百無聊賴地四處閑走,最後順著一條羊腸小道,往花園深處去,竟發現花園的盡頭還有一汪深幽的小潭,掩在雜亂的草木之下。
暢快地歎了口氣,袁兒臨著這春水,倚著岸上一棵垂柳側躺了下來。
頓了一頓,她又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瓷瓶子。
她飛快地扭開瓷瓶的紅布蓋子,一陣淡淡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卻是神奇地驅走了這一帶或爬或飛的小蟲。
忙裏偷閑,枕花而眠,與世無爭。。。若是能就這樣度過一生,或許也不賴呢。
袁兒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著,倦倦地曬著太陽,沉沉地睡了過去。
此刻玉華行宮的正宮,飛霜殿裏正絲竹繞梁,賓客絡繹。
上菜的,端酒的小廝丫頭們喜氣盈盈地穿梭於裝飾華麗的庭間。
這是郡王爺在設宴款待知府和他的二公子。
“這人生在世,有人獨求隱姓埋名,甘心做個與世無爭的無名氏。可有人卻是窮則獨善其身,通則兼濟天下。”
郡王爺今日心情大好,他舉盞下座走到知府跟前,“沒想到原先默默無聞的令郎,昨兒是一鳴驚人啊。”
李庭鍾坐在知府的右側,忙與知府一同起身。
知府到現在還有些雲裏霧裏,搞不清楚狀況。
他愣愣地瞧了眼自己的二兒子,硬生生地賠笑道,“王爺過譽了,倘若說犬子能為國效一份力,那也是他一六尺男兒應做的。”
李庭鍾眉宇間透出一股不凡英氣,他雖然胸藏高遠之誌,麵上還是頗為謙遜。
他拱起手來,恭敬地謝道,“全靠王爺和三爺賞識才是。”
喬覲此刻端坐在西側第一席上,雖然神色懨懨,眼底卻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位深藏不露的李二公子。
昨日他去地牢裏探過袁兒之後,按慣例,隨王爺去城郊軍營裏議事。
誰知到營帳裏沒多久,便聽見帳外侍衛通傳,說是李府二公子李庭鍾在帳前,隻求見王爺一麵。
李二公子一向是李府裏不管事的小主子,王爺和三爺父子一對視,便知這李庭鍾定是偷得了自家大哥的令牌才進的營。
“好一個不速之客!”王爺當時便直起腰來,怒罵道。
國有國法,軍隊也有自己的紀律,王爺一聽這李庭鍾這般目無規矩,自然惱火至極,拍著桌子就要出去治治這無知小兒。
可是喬覲卻不以為然,他以事有蹊蹺為由,暫且攔下了怒極的王爺。
旁人興許不知這李庭鍾的深淺,可喬覲不同。
他曾因為袁兒的緣故對李二公子有所了解,印象裏這人擺明著是個頭腦清醒而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
既然是個地地道道的紈絝子弟,放著好好的煙花繁華地不去,來這外郭荒涼處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