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怎麼記得我吃過中飯了？我不是吃了口水雞套餐飯嗎？”碩大的液晶屏幕裏的清秀男生微微睜大眼睛，麵上流露出一絲困惑，嘟囔道：“…難道是昨天中午吃的？”
    “真的是他…”楊白歌瞠目，微張的口中溢出一個名字來。
    “顧寧。”
    “他出現了。”楊白歌垂落在身旁的手不自覺緊緊攥住褲腳，他僵硬地轉過頭來，又低聲重複道：“是顧寧，他回來了…”
    “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聽到這個名字，再看到這個人了。”陳鳴然煩躁的撓撓頭發，皺著眉說：“他為什麼要參加這種節目？他要當明星？”
    “當明星？就這個傻—”身為如今幾乎要躋身一線的當紅小生，本性又是囂張任性的楊白歌下意識就要開口嘲諷。
    在楊白歌心裏，顧寧就是個懦弱膽小窩囊的傻子，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妄想成為熠熠閃光的明星，隻是癡人說夢而已。
    “白歌。”
    清冷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起，截斷了楊白歌的即將吐出心聲。
    那是沈則的聲音，淺淡的兩個字後仿佛跟著無聲的警告。
    楊白歌呐呐的閉上了嘴巴，臉上收了表情，隻是眼裏還有些埋不住蓋不下的鬱悶。
    他能直覺性的感覺到，這些年來，沈則變了，當初那個沉默寡言卻會在幫他掩護甚至是欺瞞老師的沈則在歲月裏沉澱為一個更加冰冷而又淩厲的人，這樣的變化叫他都不敢再在沈則麵前使性子。
    或許，不，應該說這大概就是因為顧寧。
    顧寧，這就是個天生和他犯衝的令人厭惡的存在。
    “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楊白歌又試探性地開口：“就衝著他走之前留下的話來看，他現在肯定是要來報複我們的，還不如我們動點手腳，讓他在真正火起來之前就…”
    《我為演戲狂》是星火娛樂集團最新推出的首檔演員選拔賽，歸根結底，其本質還是和那些歌手選拔賽一個性質，不過這個節目請來不少資深戲骨，宣傳方麵到位，又是頭一個拿演技作噱頭的，自然引來不少關注。
    而現在以新藝名顧念則出現在節目中的顧寧就是在短短四期節目中飛速躥紅的一個，照目前這個情勢發展，等為期半年共12期的節目收官之後，恐怕顧寧的人氣會足夠支持他真正進入娛樂圈。
    楊白歌就是想要下手為快，幹脆利落的斷了這條路，將心思不明顧寧徹底排在這個圈子外。
    “楊白歌。”沈則淡淡的說出一句話來。
    “你還想再犯一次同樣的錯麼？”
    楊白歌麵色微變，他側頭去窺探沈則的臉色，隻看到一個線條分明又冷漠如石的側臉。
    盡管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的關係逐漸冷淡，沈則也很少會連名帶姓的叫他，這足以表現沈則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
    陳鳴然也從兜裏順出一包煙，點起一根塞進嘴裏：“鴿子，算了吧，就不要再鬧事了，不管怎麼說，當初我們是過分了點，都十年了，總不能還做一樣的事吧？”
    楊白歌不想和他們倆對著幹，隻好壓下心裏隱隱的不安，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我隻是說說而已嘛，既然你們都不同意，那就算了，隨便他好了，反正他又動不了我們。”
    一個曾經在精神治療院居住了整整五年的人，就算突然之間不傻了，又能厲害到哪裏去呢？
    楊白歌在心裏這麼想著，一邊本能性的抗拒甚至害怕顧寧存在，一邊又忍不住慣性的輕視他。
    “可是我怕他會傷害沈哥…”楊白歌又驟起兩道眉毛，遲疑著說：“你們看他的藝名，顧念則，想念的念，又是沈哥名字裏的則，我覺得他…”欲言又止，楊白歌露出擔憂的神色。
    “不能吧？”陳鳴然吸了一口煙：“當初那事怎麼說也不能算在阿則頭上吧，他要恨，頭兩個就是咱倆。”
    顧念則。
    唇齒觸碰，默念出這個名字，沈則內心微微一震，麵前卻是風平浪靜：“隨便他吧。”
    陳鳴然附和道：“就是，甭管他了，我真是——唉，看見他就心煩。”
    “別提這些有的沒得了，哥仨出去喝一杯不？”陳鳴然拐了話題。
    楊白歌雙眼微微一亮，輕飄飄的看了一眼沈則，故作抱怨：“我們好久都沒有一塊兒了。”
    沈則搖頭拒絕：“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楊白歌聞言就露出失望的表情。
    “行吧行吧，你個大忙人，連這點時間都沒有。”陳鳴然故意歎了一口氣，搭上楊白歌的肩膀說道：“走走走，這小子不走，咱倆找樂子去。”
    “誰要跟你找樂子去，被狗仔抓到你負責？”楊白歌也撐著笑臉和他玩鬧。
    沈則就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脊背挺直，目不轉睛的盯著正前方看著，渾然不知那兩人是在什麼時候告別離開的。
    “…演戲的秘訣？”屏幕裏的男生長著一雙杏仁眼，雙眼黑白分明，給人以一種純淨的感覺，眼神卻又是朦朧的，好似帶著幾分迷蒙困倦似的。此時他臉上透著茫然，配上那張白淨的有些孩子氣的臉，愈發顯出與眾不同的、猶如孩子般的稚氣來。
    難怪他能以時下最流行的‘呆萌’為形容詞招攬了一大群小女生做粉絲。
    但沈則隻是想起最後一次見麵時，所看到的那雙冷酷決絕的眼，像是一個殘忍的殺手才會擁有的眼睛。
    “非要說秘訣的話，大概是戲如人生吧？經曆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會了。”節目裏的顧寧這樣應對同伴的提問，說完還好似自我肯定般點了點頭：“是這樣的。”
    聲音軟糯清亮，表情一本正經。
    於是這故作嚴肅的模樣又惹得同伴們哈哈大笑，一個個衝上來揉頭掐臉。
    “人在做，天在看。”
    “沈則，你好惡心啊。”
    沈則的耳邊又無端的響起那道聲音。
    他有些疲倦的捏了捏鼻梁，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妥協一般的靠在沙發上。
    《我為演戲狂》沿用課程培訓+集體住宿+定期淘汰的選拔節目固定模式，現在節目播出三期，大多涉及的內容還是參賽者在課堂上的表現與生活中的模樣。
    沈則打量著屏幕中身處住宿處的顧寧，假使他不曾見識過顧寧的另一番模樣，多半也會被蒙騙，會以為顧寧會是個熱愛演戲、富有天賦、在生活中又有些遲鈍樸實的人。
    —顧寧，你要做什麼呢？
    這個問題從沈則的腦海中冒出來。
    在突然恢複正常智商並且對他冷嘲熱諷一番的半夜裏逃出精神治療所；在身無分文、無親無友、學曆低下，甚至或許連這個飛速發展的世界都適應不了的情況下人間蒸發般又是消失整整五年；現下又突然出現在這樣公眾的娛樂節目中，以這樣全新的形象出現，顧寧究竟要做什麼？
    複仇，這是已有的結論，可是中間的過程呢？
    耳邊還縈繞著節目組的解說，沈則緩緩的合上眼皮，突然出現的顧寧令他身心俱疲，頭腦卻是一派清明：如今白歌是當紅小生，簽在鳴然的公司裏，鳴然回國不過七八年，一時興起所創的娛樂公司遠不能稱大，但也算是頗有潛力。那麼，顧寧是想從這一塊下手嗎？
    顧念則。
    這個名字再一次降於口齒之間。
    沈則有些出神的想：是了，還有他。
    恐怕他才是顧寧最恨最厭惡的人。
    顧寧又會怎麼對付他呢？
    沈則不知道，但是，他覺得也許就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