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朝露之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6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冷月瀾雖然撿回一命,但卻傷得極重,隻得終日躺在榻上養傷。白慕棋怕他悶,便帶了許多書給他看,又給他講了許多南岐的見聞,為了他的身體,更不惜砸下許多名貴藥材。隻是冷月瀾心裏焦慮,用膳時味同嚼蠟,夜間難以入眠,因此康複得極緩慢。
    自冷月瀾醒來以後,白慕棋更不願意出門了,他恨不得與冷月瀾形影不離,有時候得到冷月瀾一個笑容便能讓他開心很久,冷月瀾的一個蹙眉又讓他驚慌不已,他這種癡戀成顛的狀態很快便引起守元的憂慮。
    這天,兩人剛出了冷月瀾的廂房,守元便把白慕棋拉到院庭,低聲說道:“世子,我總覺得此事有些不妥。”
    白慕棋聽罷,心裏有些不快,但守元自幼跟在他身邊,與他情同兄弟,因此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問道:“有何不妥?”
    “奴才看瀾公子的舉止談吐,總覺得他的身份不簡單,奴才前幾天聽說北辰的熙王俊美無雙,又在兩個多月前投入淮河自盡,那熙王的名諱便是冷月瀾……”
    “不必再說了!”白慕棋冷聲打斷守元的話,警告道:“本世子就當沒聽過,你以後莫再提!”
    “世子,你應該早就懷疑他的身份了,為何不肯正視此事?倘若他真是熙王,你便是窩藏敵人,這罪可不小,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怡王殿下想想。”
    白慕棋煩燥地說道:“阿瀾現在已失憶,他舉目無親,我怎能棄他於不顧?”
    “他是否真的失憶也很難說,世子,人心難測……”
    守元尚未說完,便看見回廓裏站著一個翩翩如玉的人,那人臉如寒霜,蒼白的嘴唇緊抿著,即使身體一直顫抖,卻仍然挺直著後背,不肯示弱。
    守元立刻住嘴,眼神閃爍不定。
    白慕棋看到守元神色有異,立刻轉過臉,當他看見冷月瀾那刻,幾乎嚇得魂飛魄散,他快步走過去,想扶住冷月瀾,卻被冷月瀾避開,他立刻著急地說道:“阿瀾,你別聽他胡說,我……”
    冷月瀾一張俊美的臉愈加蒼白,他神色冷漠地向白慕棋揖手行禮,說道:“在下叨攏已久,如今身體已無大礙,就此告辭。”說罷,他便邁步離開。
    白慕棋立刻著急地攔住他,神色驚慌地說道:“阿瀾,你別走,守元隻是亂說的,我連一個字也不信,更不會把你交出去。”
    冷月瀾被白慕棋攔住去路,他的表情未變,連聲音也毫無起伏:“請讓開。”
    白慕棋看著那即使全身顫抖仍然不肯屈服的人,心裏又急又疼,忍不住伸手扶住冷月瀾:“阿瀾,我從來沒懷疑過你,我既然救了你,便會救到底,絕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把你交出去。”
    冷月瀾想掙開白慕棋的手,但白慕棋抓得很緊,他掙了幾次都掙不開,不禁低聲歎息:“慕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使你把我交出去,我也不會怪你。如守元所說,我很可能是敵國的人,繼續留在這裏對你沒好處,我不能連累你。”
    “這些隻是守元的猜測,完全沒有根據。再說,倘若你真的是熙王,一旦你離開怡王府,豈非危機重重?我既然救了你,便要守護到底,怎能中途棄你於不顧?”白慕棋的態度極強硬,他已打定主意,就算冷月瀾堅決離去,他也會強行留住,絕不能讓冷月瀾就此離去。
    想到這裏,他不禁惱怒地看了守元一眼,斥道:“你以後若再敢胡言亂語,我絕不輕饒!”
    守元在白慕棋身邊侍候多年,這還是白慕棋第一次對他厲言怒色,守元心裏有些驚慌,立刻扇了自己幾個耳光,保證道:“奴才知錯了,以後絕不會再胡言亂語,請世子恕罪。”
    冷月瀾見狀,正要阻止對自己打耳光的守元,但他隻走了一步便腳步不穩,被緊跟在後的白慕棋抱住,他咳了幾聲,氣息有些不穩,讓抱著他的白慕棋急如火燒油煎:“你怎麼樣了?你看看你,拖著這樣虛弱的身體能去哪裏?你要是惱我就罵我,別再折騰自己。”
    冷月瀾過了片刻才穩住氣息,虛弱地對白慕棋說道:“你別怪守元,他是為你好。”
    守元聽到此言,眼睛驀地紅了,心中的委屈頓時消散無終。
    白慕棋哪裏敢逆他的意,立刻應道:“好,好,我不怪他,你先回廂房休息,可好?”
    冷月瀾折騰了這麼久,已經眼前發黑,隻得任由白慕棋把他挽扶回廂房,他躺在榻上低低咳了一陣,聲聲割在白慕棋心頭,恨不得以身相代。
    冷月瀾喝了湯藥,終於支撐不住昏睡過去。白慕棋守在榻沿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心疼得無以複加,他的心中暗下決定,若有一天冷月瀾的事情曝光,他即使拚了這條命也要保住冷月瀾,最多與冷月瀾浪跡天涯。
    此時的他卻沒想過,他的這份給予,眼前的人是否會接受。
    ——————————————————————————————————————————
    經過此事,冷月瀾已暗暗開始為自己考慮後路,他並非不相信白慕棋,但長留怡王府終非長久之計。
    體養了小半個月之後,他的身體已有好轉,隻要不做太劇烈的動作便無礙。他心裏掛念北辰的局勢和蕭段的去向,於是趁著白慕棋外出赴宴,他支開了守元,留下辭呈,偷偷溜出怡王府,以鬥笠隱去容貌,到酒館去打聽消息。
    聽完當前的局勢,他隻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窯。這些日子以來,他想過很多可能,但卻沒想到事情會糟糕到如此地步。他敬如兄父的男人被白天擇迫死了,蕭段不知所蹤,江南烽火連天,北辰的江山危於春雪。
    強烈的恨意衝擊著冷月瀾的腦際,使他幾乎支撐不住,而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雖然此事非他所願,但他卻難辭其咎。
    他腳步蹣跚地離開酒館,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遊走,一時之間不知該往何處,漸漸出了霜城。
    他在城外尋了一處僻靜的樹林,終於支撐不住虛弱的身體,倒在一棵大樹下麵休息。
    鬥笠已被他放到一旁,露出那張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他反反複複地想著投江前的一幕幕,想著那名亦兄亦父的男子在自盡前是如何的痛苦絕望;想著在邊關死守的將士們是如何艱辛;想著蕭段若得知真相是如何苦悶矛盾;想著在戰火中奔波的百姓是如何無辜。他的心裏一片茫然,更覺得無顏見蕭段。
    漸漸夜色蒼芒,他拖著疲憊的身軀收拾柴枝,生了火,拿出白天買的幹糧吃。勉強吃到半飽之後,他便收好幹糧,看著火堆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熟悉的劇痛彌漫全身,而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劇烈,他倚在樹幹上,俊美的臉盈滿冷汗,呼吸漸漸急促,卻無力抵擋那一陣陣的痛楚。
    他記得當日朱逢時說過,若停服保心丹,毒發時便會一次比一次劇烈,就算能熬過這痛楚,一年後也會毒發身亡。
    他拖著這樣的病軀,即使真能找到蕭段,他敢相認嗎?蕭段已為他投江之事痛了一次,好不容易能重逢,卻又要再一次麵對死別,他還是因朱逢時下毒而死,這讓蕭段情何以堪?
    思緒流轉之間,他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濕透,夜風襲來,兩袖生寒,他咬著下唇忍痛,腦袋漸漸昏沉。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可聞馬蹄聲,他心生警惕,但卻無力防備。馬蹄聲漸近,隨即一聲驚叫響徹寒夜:“阿瀾!”
    冷月瀾聽出那是白慕棋的聲音,暗中鬆了口氣,他費力睜開雙眼,看見白慕棋一臉驚惶地跑過來,他的身後跟著守元。
    “阿瀾,你怎麼了?”白慕棋停在冷月瀾身邊,著急地蹲下身查看他的情況。原本白慕棋的心中有些怨冷月瀾不辭而別,但此情此境,斥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冷月瀾聞言搖頭,虛弱地說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全身劇痛……”
    “你看看你這樣的身體,我怎能讓你離開?”說罷,白慕棋抱起冷月瀾,衝到馬旁,守元立刻機靈地跟過去,在白慕棋上馬時扶住冷月瀾,待白慕棋坐穩之後,他便把冷月瀾扶到白慕棋懷裏。
    “慕棋,我……不想回怡王府……你在客棧放下我便可……”冷月瀾的聲音低不可聞,語聲中還夾雜著細細的喘息聲。
    白慕棋聞言心中一痛,立刻安撫道:“我在城裏買了一座宅苑,這就帶你過去,我們不回怡王府。”
    冷月瀾沒再回答,白慕棋低頭一看,發現他已昏迷過去,忍不住把他攬得更緊。
    沒人知道,當他看見那封辭呈時是如何驚慌,他想不到守元的一番話會讓冷月瀾產生心結,竟然不辭而別。他和守元找遍全城,遍尋不著,這才出城繼續找。幸好冷月瀾生了火,讓他們看見火光,否則他無法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白慕棋雖然貴為怡王世子,但卻性情淡泊,他此生不曾執著過什麼,唯獨對冷月瀾,從初見便一直放在心尖上,即使猜到了冷月瀾的身份,卻仍不想放手。對於這種執念,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
    城門已經關閉,他亮出自己的身份,命守城的侍衛開了城門,然後吩咐守元去請大夫,他便向著自己新買的宅院飛馳而去。
    宅院雖不大,卻清雅怡人,正符合冷月瀾的喜好。白慕棋來不及拴住馬匹便抱著冷月瀾進了門,把冷月瀾輕輕放到榻上,又趕緊燒水為他拭去身上的冷汗。在拭擦身子之時,他看著那在燭火下瑩白如玉的肌膚,不由得臉熱心跳,好幾次都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他不敢多看,很快便為冷月瀾換了衣衫,然後便坐在榻沿看著冷月瀾的睡容發呆。
    過了片刻,守元領著大夫進來,白慕棋立刻讓出位置。那大夫診脈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沉吟片刻,這才說道:“這位公子中了毒,但此毒極為罕見,老夫一時之間想不出解法。”
    白慕棋聞言如墜寒冰,立刻問道:“若此毒不解,他會如何?”
    大夫如實答道:“這位公子暫時沒有性命之危,但毒已開始擴散,老夫也不知道繼續擴散將會如何。”
    白慕棋又問道:“那你能不能為他壓住體內的毒?”
    大夫撚一下長須,搖頭說道:“此事老夫無能為力,公子另請高明吧!”
    說罷,那大夫便收拾好東西,快步離去。
    白慕棋此時心急火燎,起身來回踱步,忽然怒道:“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向他下毒?”
    守元知道白慕棋心情不好,送走大夫後便一直躲在外麵煎藥。白慕棋踱步了片刻,最終還是無可奈何,便又坐回榻沿,執起冷月瀾的手,低聲說道:“阿瀾,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