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月下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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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萬頃陽光之中,一頂皇帳獨立於山顛,帳外守著數十名禁軍,眾人刀斧森嚴,一片肅殺之氣。郭長風看見冷月瀾,不禁大喜,他立刻向皇帳內的冷筠稟報:“稟陛下,熙王殿下回來了。”
皇帳內頓時響起一陣腳步聲,冷筠闊步走出來,抓住冷月瀾的雙肩,仔細審視:“瀾兒可有受傷?”
冷月瀾正要下跪,卻被冷筠扶住,他隻得恭敬地道:“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冷筠看著冷月瀾低眉順眼的模樣,柔聲道:“你救駕有功,何罪之有?”說罷,他又把話題轉了回來:“你可有受傷?”
冷月瀾低聲說道:“回陛下,臣一切安好。”
冷筠這才暗鬆一口氣,然後轉目望向蕭段,見他同樣衣衫浴血,便又問道:“段兒可有受傷?”
蕭段的目光掃過冷筠停在冷月瀾肩膀的雙手,眸中閃過一抹情緒,但轉瞬即逝,他恭敬地答道:“回陛下,臣一切安好。”
冷筠聞言點頭,又問道:“山下的戰況如何?”
他搭在冷月瀾雙肩的手尚未收回,兩人的臉離得極近,冷筠說話時氣息掠過冷月瀾的耳際,讓冷月瀾心裏有種詭異的不安,他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答道:“回陛下,陸將軍正率部掩殺,楚軍不備,陣營大亂。臣另率了五千兵力上山護駕,並與陸將軍商量好每隔一個時辰上山通報戰況一次,想必戰報將至。”
說罷,冷月瀾神色一懍,雙目鋒芒畢露:“陛下放心,臣定拚死守護此地,不讓叛軍傷害陛下一根頭發。”
冷筠雖然因為冷月瀾後退一步而心生不快,但此刻聽到冷月瀾所言,他心中的鬱悶頓時冰解,他輕笑一聲,說道:“那朕的命就交給瀾兒了。”
這些年來,冷筠一直疏遠冷月瀾,與他親近的次數寥寥無幾,冷月瀾雖然心中有點失落,但早已習慣了他的態度,如今他突然表現出脈脈溫情,竟讓冷月瀾感覺有點怪異。
蕭段看著冷筠的轉變,心中咯噔一聲,知道事情正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他以前不想冷月瀾傷心,一直未向冷月瀾坦白此事,但如今冷筠對冷月瀾的態度大變,恐怕勢在必得,他不能再瞞下去了,必須早日和冷月瀾商定退路。
冷月瀾向冷筠交待了調兵的過程之後,便下跪請罪:“臣有罪,請陛下處罰。”
冷月瀾功高震主,又沒有兵符而成功調兵,這是曆代君王的大忌,因此在救援途中,他便和陸錚商定,由他率兵上山護駕,把誅殺逆臣的首功讓給陸錚。
雖然如此,但冷月瀾仍然心中忐忑,怕引起冷筠猜忌,於是主動請罪。
“朕說過了,瀾兒救駕有功,何罪之有?快起來。”冷筠挑眉望向冷月瀾,想去扶,但冷月瀾堅決不起,垂首說道:“臣早知楚王有反心,卻不及時稟報,致使陛下陷於險境,此乃臣之過,若陛下不肯降罪,臣於心不安。”
他真正的罪過,兩人心中有數,但卻不能言明,隻能以此搪塞。蕭段明白冷月瀾的心意,因此隻是站在一旁,並未求情。
冷筠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堅決把冷月瀾扶了起來,說道:“瀾兒雖然未及時通報,但後來救駕有功,已將功抵過。此時戰事未平,若朕罰你,豈非動搖軍心?此事就此揭過,瀾兒莫再說了。”
冷月瀾聞言終於動容,怔怔地叫了一聲“陛下”,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蕭段見狀,立刻說道:“陛下,血色不詳,臣想和殿下去換一身衣衫。”
冷筠掃了一眼蕭段和冷月瀾,兩人皆一身血跡,看著確實刺眼,於是點頭應了:“就在皇帳裏換吧!”
說罷,他便命人取來兩套白衣,遞給蕭段和冷月瀾。
蕭段和冷月瀾並未推辭,謝恩之後便走進皇帳換衣衫,冷筠看著他們的背影,想起前事,不禁目光一凝,隨即,他的眉宇間騰起一道霸氣,眼眸裏帶著勢在必得。
少頃,果然有光銳營的士兵前來通報戰況,雖然光銳營是精銳,又攻其不備,但除去冷月瀾帶走的五千人,陸錚手上的兵力隻有一萬七千,麵對數萬楚軍,一時之間卻難以取勝。
冷筠靜靜地聽著戰況,表情沉靜,待那士兵通報完畢,他吩咐了幾句便讓那人退下,順便命人準備晚膳。
蕭段和冷月瀾換上一身幹淨的白衣從皇帳裏走出來,找了個視野校佳的位置觀察山下的戰況。雖然他們離戰場較遠,但仍然能聽見鋪天蓋地的喊殺聲,感受到刀劍碰撞的激情。
此時楚軍的陣形已開始散亂,而光銳營卻如尖刀般插進了楚軍的陣形,把楚軍腰斬於山下的平地之中。
後來有人過來請他們去用膳,他們才回到冷筠身邊。這頓膳食比較簡單,隻有四菜一湯,但冷月瀾和蕭段久未進食,隻覺得這簡單的飯菜非常美味。
吃至半飽的時候,冷筠突然說道:“瀾兒,朕看你血不華色,是否身體欠佳?”
冷月瀾和蕭段聞言皆動作一頓,雖然他們很快便神色如常,但卻逃不過冷筠的眼睛。
冷月瀾立刻放下竹箸,神色淡然地答道:“可能是這幾天思慮太多,又疲於奔命,才會氣色不佳。”
蕭段坐在冷月瀾身旁,聽著他為自己掩飾過錯,又思及他中的毒,心裏一陣難受,頓時味同嚼蠟。
冷筠看著他們演戲,眼中冷光一閃,卻不說破,隻是繼續說道:“你自幼體弱,雖然如今已養好了,但仍不能大意。待平叛之後,你就隨朕回京吧!”
冷月瀾隻覺得一口氣哽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十分難受,但最終還是恭敬地應道:“是,陛下!”
蕭段既然明白了冷筠的打算,自然不想冷月瀾回京,但卻無可奈何,隻希望稍後能想個借口把冷月瀾留下來,再向冷月瀾坦言冷筠的心思,尋找萬全之策。
之後冷月瀾和蕭段皆無心進食,匆匆吃了一點便放下竹箸。冷筠隻當不知道他們心中所想,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待吃過晚膳,又有士兵來通報戰況,冷月瀾和蕭段站在一旁聽著,聽到戰況對光銳營有利,他們心中稍定。
夜色漸濃,山上已撐了燈。雖然已到盛夏,但山頂的夜晚仍然十分清涼。冷月瀾看冷筠漸露疲態,便勸道:“陛下已多時未歇,不如先進去歇一會吧!按目前的戰況,今夜未必能分出勝負。”
冷筠聞言點頭,關切地望向冷月瀾,說道:“你若累了,也去歇一會,別累壞了身體。”
“臣遵命。”冷月瀾應了一聲,目送冷筠走進皇帳,這才暗鬆一口氣。
待冷筠的身影消失在簾幕之中,蕭段立刻把冷月瀾拉到一棵較隱蔽的樹下,兩人席地而坐,抬頭望去,一輪彎月如弓,清輝醉人。
剛才冷筠在場,冷月瀾一直強打精神,如今隻有他們兩人,冷月瀾便不再掩飾,俊美的臉上疲態畢露。蕭段心疼地說道:“你的臉色很蒼白,先歇一會吧!”
冷月瀾感受到蕭段的氣息,心裏漸漸放鬆下來,他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你也歇一會吧!這裏有郭大人守著。”
蕭段昨夜一直擔憂冷月瀾,如今重逢,他放下心頭大石,整個人都有些疲軟,便靠著冷月瀾,閉上雙目,很快便沉沉睡去。
冷月瀾早已累極,幾乎和蕭段同時入睡。兩人睡容平靜,呼吸相聞,兩張臉在月光的籠罩下顯得眉目如畫,讓人不忍打攏。
當冷筠從皇帳走出來時,四下遍尋不著冷月瀾和蕭段,心中已有預感,他放輕腳步往兩人藏身的方向走去,遠遠便看見那兩人相偎而眠,他們雖然沒有太明顯的動作,卻仍然讓人覺得纏綿入骨。
冷筠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卻忍著沒發作,沉著臉轉身走入皇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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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佛曉時刻,兩人悠悠轉醒,已神清氣爽。蕭段和冷月瀾又來到昨日觀戰之處,俯視山下的戰場,此時光銳營已把楚軍切割得支離破碎,準備逐一殲滅,而楚軍的旌旗散亂,已顯敗像。
冷月瀾觀看了片刻,含笑說道:“如無意外,楚王很快便要聽楚歌之聲了。”
蕭段聞言卻感歎一聲,說道:“隻可惜了陸將軍,戰勝有赤族之憂,戰敗則死無葬身之地。”
冷月瀾神色驟變,低聲爭辯:“怎麼可能?若陛下真要秋後算帳,第一個也該殺我,總不至於誅殺陸錚。”
蕭段神色複雜地看了冷月瀾一眼,說道:“你不懂。”
冷筠心裏愛著冷月瀾,自然不會傷害他,但冷筠曾對光銳營下旨,隻有冷筠親臨或手持兵符者方可調兵,陸錚此次出兵雖然是救駕心切,但畢竟有違皇命。今天來調兵的人是冷月瀾,陸錚因地製宜,但倘若來調兵的是別人呢?陸錚是不是也要違命調兵?
冷筠就如那天上的太陽,凜凜在天地間,若天日之命可違,如何仰照蒼生?陸錚作出此舉,冷筠就算知道他並無不忠之心也不可能真的不計較。
若情況好點,冷筠想辦法壓壓他的氣焰便揭過去了;若情況糟糕,說不定有身死之禍。
冷月瀾等了半天,卻發現蕭段根本沒有解釋的意思,不禁急道:“你說清楚啊!”
蕭段卻不願意坦白,隻是敷衍地道:“也許是我想多了吧!陸大人剛立了大功,陛下應該不至於兔死狗烹。”
冷月瀾聽罷,這才稍安,低喃道:“雖然我已看不懂陛下,但料想他不至於心胸狹窄至此。”
蕭段見他眉宇含憂,不忍地說道:“我隻是隨便說說,你別想太多了。”
如今畢竟勝負未定,那些事情多想無益,冷月瀾很快便重整思緒,和蕭段繼續觀看戰況。
曉色雲開,天邊紅霞萬頃,映得天山共一色,冷月瀾和蕭段被這奇景吸引住,紛紛抬頭觀看,天空如燃金霞,山顛並肩看日出的二人飄逸如仙,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景色醉人還是那雙璧人更讓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