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百八十五)至今不肯過江東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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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八十五)至今不肯過江東
    “那不是一樣?”當初在汐山島飄渺峰上你不就是崆峒追魂門主,紫薰心裏冷笑,臉上血色凝固問,“接下來輪到誰?南社,上官家,南洋十七行,還是,沈家?”
    周驀然眼瞳裏一片驚瑟,沈紫薰啊,沈紫薰,他真的毫無質疑地相信,她身上流著葉鄰衣的血脈,隻不過她天生擁有的是商人興趣,隻為利益,不為虛名,這就更讓他覺得難能可貴。
    他不喜歡表麵柔弱無求,實則野心巨大的女子,他就喜歡她這樣坦坦蕩蕩擁有男兒胸襟的女漢子。
    “怎麼,被我說中了?”她的語氣有些酸刻,讓他內心一下子有些不知所以的惆鬱,不是為她,而是因為溫曉妝和展驄。
    他閉上眼,溫曉妝的哭喊依稀曆曆在目,懷孕的妊娠反應折磨得尚在花季的少女十分痛苦,展驄隻好把她藏在鎮江西境渡一座寺廟後麵的居士庵堂裏。
    展驄為了保住孩子,已經忍住很少去看她,平日起居照料安胎煎藥都是拜托頂頭上司親自去辦。
    一則“錦醫修羅”一向行蹤飄忽,金羽衛內部也很少有人能跟蹤懷疑;二則,既然北鎮府司指揮使跟自己承諾保住孩子,以他的行事性格就不會食言,這是他們少年時代結下的交情,這一點殆獄魔王還是十分肯定的。
    所以溫曉妝一直都不知道金羽衛最近在鎮江頻繁出沒的真實目的其實就是針對溫家,她因為身體不堪腹中胎兒一天天長大,就算一直在進補,服用安胎藥,可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隨著身體被胎兒消耗,精神也愈發不濟,性情也突然煩躁起來。
    “錦醫修羅”每次來探視,也不過送些吃食銀錢藥材,拜托同住的居士照料一二。溫曉妝本來是性急如火的江湖名門大小姐,哪裏受得了這孤獨冷清,不時跟同住的居士拌嘴吵鬧。
    因是快到年節下,往年溫家都是熱熱鬧鬧,眾人把她捧在手心裏寵溺萬千過節,可今年,她卻連心上人的麵都見不到,加上身體虛耗,心裏無名火起,清早起來打翻了同住淩雲居士為她煎的安胎藥,居士節儉,不過歎息了一回罪過罪過,溫曉妝便心裏難受地鬧起來。
    湊巧的是,因葉鄰衣覺得金山寺遊客太多,又搬回了渡生寺,閔柔閑來無事過來拜訪,恰巧路過淩雲居士居住的飛空堂,聽見裏麵不同尋常的喧鬧,心裏起疑,便推門入內,不想護衛閔柔的一個符輝的心腹校尉曹勇卻認出溫曉妝手裏的佩劍紋飾。
    閔柔聽聞後立刻起了疑,他當然知曉符輝此次調任的真實原因,主要當然是針對南洋十七行,不過首先要料理的,就是十七行地方武裝南社的後台,餘杭溫家。
    溫家這個小妹卻在江南一代有些名聲,江湖上都稱“俏木蘭”,怎麼會住在這僻靜的居士庵堂呢?而且,她的肚子已經有些出懷,江湖上關於溫曉妝和金羽衛殆獄魔頭私奔的傳言閔柔當然有所耳聞,這樣看來,事情是真的。
    閔柔不動聲色,當下便沉斂暗思,察覺到事情不簡單,吩咐曹勇留下監視。
    曹勇是軍旅出身,武功平凡,不過卻是生麵孔,又懂得化裝偵查,就近在一家商戶鋪子裏隱蔽下來,晚間果然聽見隔牆庵堂裏有動靜,透過牆縫偷偷窺視,看到了一個讓這常年從軍的行伍之人都有些心驚之人——————殆獄魔頭展驄。
    當下曹勇偷偷從商戶後門出來,沒有驚動隔壁庵堂裏私會的小情侶。
    鎮江衛所裏符輝處理完公事,回到芙蓉樓正想歇息,就聽見心腹校尉跟閔柔彙報什麼私奔什麼的,當下從暖閣中轉出來,見閔柔正在“冰心榭”裏瓶瓶罐罐地擺了一桌一地,石臼,細紗,胭脂缸,蠶絲,暖爐,砂鍋………仿佛開了生藥鋪子,秋籮和況涯被指揮得團團轉,曹勇隻站在半射之外,說完了探得的消息。
    “你去吧,知道了,保密。”符輝打發了心腹校尉,回頭看閔柔在這三麵不透風的水榭裏隻穿了木蘭青雙繡緞裳在那裏忙碌,有些好奇這僻潔少女突發了什麼奇想。
    “少爺先別進去,裏頭亂,別弄髒了您的衣服。”
    況涯和秋籮滿頭大汗,卻顯得十分享受,連符輝都聞到那醉人的馨香,這可不是普通脂粉鋪子裏的味道,閔柔這是在拿名貴花草藥材香料製作女子妝奩之物呢。
    紫砂鍋裏熬製的白色膏狀物芬芳撲鼻,況涯正在有規律地攪動,秋籮正淘澄胭脂膏子,符輝奇怪,問,怎麼沒見鈴鐺?
    “少帥,您快別說了,那小妖精說這些東西都太臭,不過是人類掩飾瑕疵用的俗物,她受不了,所以躲出去了。”秋籮有些不明白地嬉笑,符輝也覺得妖精的嗅覺都有問題吧?
    閔柔用的可都是名貴花草香料,各種時鮮溫室花卉———白梅,玫瑰,燕支,紫茉莉種子等等,各種上等藥材———杏仁、桃仁、玉竹、薏仁、白僵蠶、白茯苓、白芷、天花粉、甘草、桑葉、桑白皮、柏葉、蒼術等,各種來自海外舶來香料,麝香,龍涎,珍珠等等,連那些瓶瓶罐罐也非等閑,都是名窯古董金銀玉器,精雕細琢,巧奪天工。
    閔柔製作這些脂粉也不是自己用,實際上她現在這個身體根本不能用凡俗女子的脂粉,也不必用就完全可以冰顏玉魄容光煥發,如清涼仙子獨壓群芳。不過是閑來無聊,製作一些特別的手信,等返回金陵時,好贈送舊院姐妹。
    符輝看看天色,揮手道,都先去吃飯吧,一會兒過來伺候。
    胭脂膏子可以暫時放下,可那紫砂鍋裏的香脂卻不能停止攪動,閔柔自己接過牛骨片繼續攪動著,看秋籮和況涯走遠,才從唇角擠出一絲冷笑,說,溫家小妹和殆獄魔頭的事看來不是空穴來風?
    符輝沒搭話,卻走過來,拿起一個宣窯瓷盒,揭開,裏麵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兒,都是紫茉莉種子研碎了,對上料製的,倒在掌上看時,果見輕白紅香,四樣俱美,勻淨且能潤澤,不象別的粉澀滯。
    “你要覺得事情難辦,我便寫信給玄哥哥,讓他派人過來辦?”
    他站在她身後,觸摸到她冰冷的身體,口裏呢喃道:“這有什麼難辦的,金羽衛的鷹犬本來就是犧牲品,殆獄魔王不過是在還前半生欠下的命債,我隻不過是在想著怎麼避過北鎮府司指揮使的眼睛。”
    “他難道就是個十足的好人嗎?他自己的債都不曉得怎麼還,還管得了展驄?”
    閔柔挑起一點香脂,塗抹在手背上,伸到符輝鼻子下,少帥很享受這種極品脂粉香氣,深呼吸了一下,陶醉其中。
    清薇居士將櫻語檀口湊到少帥耳邊,輕言:“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玄哥哥多留一顆保命的棋子,即使讓我變成噬血修羅,我亦在所不惜。”
    符輝覷眼,思緒良久,口中幽幽歎道,白梅香,是她的味道。
    這紫砂鍋中熬製的香脂,是閔柔自己用的,不是用來美容,而是月圓之夜,這個身體傷口開裂,這是用來撫平傷口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閔柔感覺肩頭一涼,一滴淚,滴落在她心上。
    符輝就是這樣,自己是世上性情最沉厚之人,卻傾慕這世上最是率直貞烈如火的女子。
    可那女子心裏的真心人,到底是誰?是錦衣修羅?還是———————姐姐時常吟誦的詩句裏,似乎藏著答案,不過少帥卻不想知道,亦不想麵對,斯人已逝,就讓她成為最美好的回憶,不是更好?
    符輝這輩子最大的優點就是懂得不為難自己,也不為難別人,這也算是佛菩薩說的,福氣。
    於是,懷孕的溫曉妝第一時間知曉了溫家被崆峒派滅門的慘劇,怎麼知曉的,當然是“陰差陽錯”。結果,這個性烈如火的少女同樣受不了心上人的背叛隱瞞,立刻衝到鎮江城裏找展驄,幸而當時“錦醫修羅”撞上了,直接把這可憐女孩弄暈,關進了金羽衛秘密聯絡點的小黑屋裏,可展驄到庵堂沒看到人,便曉得事情泄露了,找到溫曉妝時,這家破人亡的女孩抓著滅門仇人的衣服哭得肝腸寸斷,幾度暈厥,不知今後自己該如何是好?
    “錦醫修羅”見到此情此景,不禁有些兔死狐悲,隻好欺騙溫曉妝,說金羽衛沒有參與溫家被滅的事,一切都是崆峒派和江南都指揮使下的殺手。
    這女孩實在受了太大刺激,聽說仇人是崆峒派和少帥符輝,不顧身弱懷孕,立刻就要去報仇,因展驄的托付,“錦醫修羅”隻好下令把她關起來,給下了使人昏沉的安胎藥,派人日夜守護,這才有空返回姑蘇陪自己心上人過元宵節。
    不過溫家的慘狀和溫曉妝撕心裂肺的哭喊卻震撼著金羽衛北鎮府司指揮使的內心,他絕對不要自己的心上人也恨他,這是他不能承受的。
    鹽幫總堂主擁沈家女商入懷,如同在擁抱稀世珍寶,在她耳邊輕輕許諾—————你放心,有你的地方,即使刀山火海,我也與你死生同契,隻求,你不離不棄。
    這種誓言聽太多,她也不是很當一回事,可有一點她有些起疑,為何每次他都有種自己要嫌棄他的感覺?
    難道………現在不用等雪柳君的消息,因為展驄和溫曉妝的事,她已經可以一大半肯定,他跟那朝野內外讓人聞之色變的殺人魔窟,有無法撇清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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