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七十四)吾士為知己者死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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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四)吾士為知己者死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護衛皇長孫的“錦醫修羅”身上,這老皇帝身邊最得力的親信密探頭子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據說十年來北鎮府司查辦魏權的案子,無數次這“錦醫修羅”麵對著那些企圖作困獸之鬥的世家大族請來的江湖高手圍攻,從來都是如入無人之境,幾乎是刀刀見血如斬瓜切菜一般風卷殘雲,朝野江湖無不聞之色變。
    藩王們雖然也多有武將出身,可入宮舉喪都不許帶刀,這會兒鬧成這樣,若惹惱了這殺人魔頭,一個手起刀落,隻以對皇長孫不敬的罪名處以極刑,估計皇帝也無話可說。
    於是,眾人驚愕震顫的片刻裏,“錦醫修羅”慢慢拾起刀,插回自己腰間,靜默了一會兒,隻小心扶起皇長孫,整理好他身上的喪服,依舊陪同跪在太子靈柩前。
    這下程子超也隻好收聲相陪,晉王被秦王一個眼刀,轉到後頭跪下,蜀王也起身來,依舊按宗法秩序跪好。
    王秀釗在門口看著拍拍胸口,心道:還是師弟這招狠,都不用說話,那些藩王便乖乖聽話了。
    難怪,老皇帝要師弟護衛皇長孫周全,這“錦醫修羅”不必說話,隻握刀站那裏,便已經可以威懾眾人,太子之前估計跟師弟說的也不過是保皇長孫周全之類的話。
    此後幾天直到出殯前,“錦醫修羅”幾乎是與皇長孫寸步不離,晚上累極了便伏在太子棺前睡一會兒,詹事府的大小官員雖然也對這殺人魔頭頗有忌憚,卻十分感激他護持皇長孫。
    藩王們蠢蠢欲動,誰心裏都明白,儲位空虛,這天下最誘人的一把椅子空了,隻要身上流動著皇室血液的都有資格去爭一爭。
    晉王表現得尤為明顯,秦王現在是宗主管著宗人府,當然也有爭的資格,後麵成年的藩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而軍功最盛的北寧王卻始終沉默不語,這倒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朝臣們表麵無聲,可心底裏都有小九九,這些皇帝的兒子裏誰最有可能登上嫡位,或者皇帝會選太子的長子明尚嗎?
    現在還是未知,但無論如何,朝廷裏的嫡位之爭已經開始暗流湧動。金羽衛一向是皇帝的親軍,誰都不偏向,不過,“錦醫修羅”與太子關係匪淺,這是眾所周知的,他又一向最得皇帝和禁軍統領信任,現在他維護著皇長孫,是否說明皇帝心中的偏向呢?
    王秀釗不是想不到這些,而是不願意去想,看著都累,說到底還是人貪欲過盛,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偏要去爭權奪利。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師弟呀師弟,希望你我都不要走到那一步。王秀釗心裏感歎道,轉身交待手下好好守靈,自己先回值房睡一覺再說。
    太子出殯前還有好多事情要忙,欽天監已經擇定皇太子吉壤,並已經派工部堂上官祭告山神後土,下葬時間確定後要派大臣告知太廟。
    出殯前三天,禁止屠宰。
    出殯前一日就夠忙亂的,照例要行祖奠禮,啟奠禮和遣奠禮。欽天監要先派兩官員去墓地迎候,陵寢倒不遠,那是老皇帝登基就選好的風水寶地,名為孝陵。
    此前,工部要負責搭蓋各處席殿,供親貴大臣路祭。派官員祭告靈柩所經過的各個門橋,司禮監和金羽衛的提督太監和指揮使執事在明德宮門外準備好靈車,諡冊寶車以及真亭儀仗,在北安門外擺設好方相冥器,以待出殯。
    當晚,皇帝遣祭一壇,後妃遣祭一壇,藩王共祭一壇,公主共祭一壇,都派所屬內官行禮。
    皇長孫明尚守靈多日,累極而倒,詹事府和東宮的人忙送回擷芳殿歇息去了。“錦醫修羅”夜裏不知不覺倒睡了幾個時辰,故到了出殯前一天傍晚時精神還不錯,他正在南鎮府司與師兄說話,不想聽到說後宮又出事了。
    來回報的正是王秀釗的手下千戶鄭鶴,說後宮主事的淑妃李氏惹皇帝不高興,被罰明日不許送殯。
    “什麼大事,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的,北鎮府司指揮大人還在這裏。”
    王秀釗喜歡喝點小酒,這兩日太子喪期當然是禁止飲酒的,不過他在茶杯裏偷偷攙了點山西汾酒,正獨樂呢。
    “錦醫修羅”揮手,示意不必再說。
    “咱們成什麼了,這宮裏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管得過來嗎?皇帝夫妻吵嘴還要咱們操心。”
    說得自己師弟都笑了,王秀釗一下坐起身來,高興道:“我就告訴你,師弟,天塌下來有上麵的大人物頂著,人生在世須盡歡,這就對了,想那些煩心事兒作甚。”
    “錦醫修羅”笑是笑,心裏可有些奇怪,他多年來查案被馮天鷹訓練出來的習慣,凡事都多問個為什麼。金羽衛同樣有監察後宮之責,前朝連著後宮,皇帝當然要防範未然。
    淑妃李氏,一向溫莊淑德,為何這個時候?難道與太子的死,可實在扯不上什麼關係。
    他一時也想不到,不過心裏覺得後宮的事情有時候也不是偶然獨立發生的,如果細查,一定會有蛛絲馬跡,回頭提醒風羽兮去查查淑妃。
    王秀釗滿意地喝完那小酒,伸了個懶腰,說:““你一會兒伴宿也偷空打個盹,明日可沒時間睡覺,誰都不是鐵打的。”
    “錦醫修羅”不說話,南指揮使忽然明白,師弟也就今日晚上能陪太子了,明日百官送殯,他這個幕後查案的人是不會出現的。
    “那你快過明德宮去吧,哥哥就不煩擾你了。”
    兩人職責不同,王秀釗心裏清楚,目送師弟的背影,覺得上天真是耍弄人的高手。
    翌日,文武百官穿素服,帶布裹紗帽、掛絰帶,穿麻鞋迎候在北安門外,步送至西直門外,祭畢即返回。皇帝派衛國公徐仲達護喪,程子超題主,各衙門堂上官各派一員官員護喪,護喪隊伍步行送出西直門,騎馬送到陵寢寄靈處。
    護喪隊伍到達陵寢後,在西直門外席殿,皇帝遣官祭一壇,由護喪官行禮,文武百官各衙門共祭一壇,並行禮,皇親駙馬共祭一壇並行禮。
    欽天監陰陽司擇定下葬吉日時辰,皇親百官於陵寢附近暫時設置下處,等待三日道場後下葬禮畢方可返回。
    沈紫薰早已經打聽到北寧王下處在城東皇覺寺,晉王、楚王和越王都住那裏,其實不是這些藩王喜歡住佛寺,楚王明禎是因為與北寧王交好,晉王則是皇帝發了話,讓他這武人靜靜心,越王則是被楚王拉來作陪的。反正過幾日皇帝命僧錄司遴選的侍講僧人就要彙集到此,所以幹脆打發了幾個藩王先過去住著。
    侍講僧人,葉鄰衣不是假和尚嗎?
    紫薰心裏有些矛盾,他若真的勘破紅塵,最傷心難過的還有誰?當然是雲影,這個一心一意等待心目中的江寧才子八抬大轎來娶她的癡心女子。
    正是古來癡情女子何其多,至情男子誰見了。
    她不是完美主義者,卻從來不奢望將自己的未來依附在男人身上,她將自己許給靜汝公子,不是為了依附他,而是報答沈家的恩情,她懂得什麼是大仁大義,有時候卻不懂雲影這樣的小兒女情態。
    也許,正是元好問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
    從古至今,問倒了多少才子佳人,也問不出結果來,夫妻是緣,那什麼是緣分?緣起又是何物?
    無冤不成夫妻,難道所有的夫妻前世都是仇人?這問題太複雜,或許世間的夫妻感情其實有許多種,至於雲影與葉鄰衣這種,她沈紫薰看不懂,因為她做不到雲影那樣的默默守候,更做不到不顧一切追隨到底。她是有底線的,如果心死,她便收回感情,寧願孤獨讓心荒蕪。
    心思如遠去的鴻雁,飛遠了,沈紫薰自顧地笑了,葉鄰衣還不可能真的出家,他塵緣未了。
    隻不過他想做什麼?估計商陽猜到一二。
    他想試探一下這些藩王,他幹嘛不選皇長孫,這問題還用問,他跟皇長孫就不是一路人。
    聽說皇長孫仁孝謙恭,在文臣中頗有仁德之名,可是慈不當家,仁不帶兵。自古以來如果朝局簡單得隻尊崇以仁德治天下,那這世上一切的政權官吏都可以通通廢除,天下大同之願可實現也。
    商陽學富五車,可同樣仕途不順,應該也是感覺到這世上的政治抱負有時候本就是矛盾的。
    你選了一,便忽略了二,你選了孔孟的仁德,難道便要放棄韓非的法治嗎?非也,非也,瞻前顧後便會失之東隅。要做一個成功的政治家就要有勇往直前的勇氣,至於個人的評說,留待青史後人評述吧。
    商陽是值得欽佩的,他認識到自己的短足,醉心學術講學是正確的,至少在文壇上他還是一代宗師。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淹沒於那些爭權奪利刀光劍影的朝野爭鬥中,還不如留下著作詩畫供後人學子評述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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