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三十九)士之號為有誌者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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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士之號為有誌者
    沈紫薰知道挽留不住,她心裏也惦記著書院那邊,所以沒有硬性挽留。送走了盧之祥,她趕忙出門,問門房裏周驀然的去向,知道他一定先行一步去了書院,自己便立即上馬往揚善書院而來。
    一路趕到揚善鎮,紫薰不熟悉路,問了好幾個人才看到依山而建步步登高的書院院舍,到了正門石牌坊下,正好看見周驀然的馬,她下馬來四處望了一圈,沒見到人。
    見這書院占地大概六畝多,座西朝東,有桃李門、慵春亭、更上一層樓,最上麵為正廳中雅堂,兩邊有講舍祀殿、平房,院的東麵有湧泉義學課堂,招收鎮上學齡幼童,以為啟蒙。房屋前後有回廊曲折相連,庭院中有從耕餘小圃中移來之石在南麵疊成一山名為小石林,環山種有紫藤、臘梅、丹桂、天竹等花木,扶疏雅逸,為書院勝境。
    紫薰找了一圈,還是沒瞧見周驀然的影子,隻好在前麵牌門下等,差不多一刻鍾,遠遠看見兩個人影拾階而下,正是周驀然和一豐神俊朗的儒者,見了紫薰,周驀然忙介紹———此乃當世大儒俁山商煜貞也。
    紫薰忙上前施禮,笑道:“東鎮先生還需要你介紹,嗬嗬,弟子沈氏闌勳這廂有禮。”
    商陽帶著四方平定巾,穿潞綢淺駝色四合連雲紋暗花道袍,束一條褚金閃青雙環四合如意絛,手上是十二骨白玉娟麵題詩扇,扇墜子是和田玉蟬五彩纓絡,麵貌與十年前入沈家坐館時並無太大變化,倒越發地雲淡風輕,一派宗師風範。
    “哦,嗬嗬,當年的小小蒙童都已長成翩翩少年,真是時光催人啊!”
    “先生可一點都不見老,時光在您這裏停滯了。”
    “哦,嗬嗬嗬,難得沈家大少爺誇獎,自古英雄出少年,沈大少爺的義舉可是江南人人傳頌。”商陽雖有讀書人的清高和仕途失意的憤世嫉俗,不過也不失為一個識時務的文人。況且沈闌勳曾是他的學生,當年這蒙童雖然並非苦讀一類,可腦子聰明手腕淩厲他可是領教過的。
    “老師這是笑話學生,學生這點小小聲名與老師比起來,那可是螢火之光。”
    商陽今日見沈家大少爺主要是看周驀然的麵子,自己在海寧鹽幫的地界上,怎麼也得給周總堂主一個薄麵不是。
    “你們師生就別互相恭維了,再說下去快趕不上潮頭了。”
    紫薰這才回頭,見不遠處駛來一輛黃綾油車,商陽低頭道:“兩位青年才俊可要體諒我這老年人了,我這把老骨頭騎不了馬,擔待我要拖你們後腿了。”
    周驀然此時一個眼色,紫薰忙上去攙扶,笑道:“老師說什麼呢,您怎麼看都是正當壯年,您一個人坐車太無聊,我陪你坐馬車,讓驀然兄這武林高手騎馬吧。”
    商陽用扇子敲了一下紫薰的額頭,笑道:“你沈大公子果然是天生的商人,聽聽這張嘴裏說的話,不曉得的還以為喝了蜜。”
    “老師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紫薰熱情地攙扶商陽上了那小小的馬車,口裏還不忘跟商陽套近乎,“老師您還是喜歡我二弟那樣的實誠人吧,我這樣的油嘴滑舌有辱斯文。”
    “看看這張嘴,不愧是江南首富東園公的孫子啊,我說了一句,他就趕來了兩車無賴泥腿子的話來堵我。”商陽一邊假裝抱怨一邊十分受用地鑽進馬車裏,坐定,忽然問——“說起我這個學生,對了,今年秋闈他赴金陵趕考了嗎?”
    “他可是您的嫡傳弟子,我家太爺可就指望他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了,前幾日我可是親自送他上金陵趕考呢。”
    紫薰整理衣襟與商陽並坐,兩手扶著老師,笑道:“當年老師您可是偏心得很。”
    “你這話可說得不對吧,當家少爺,你呀比起你那二弟腦子可不差,就是心思不在讀書上麵———”商陽對沈闌勳評價可不低,就是覺得這個少年真是完全遺傳了東園公的商業頭腦,連當年讀書在沈家學堂降服那些頑劣少年那都是手段驚人,若這樣的少年將此經世手段用於功名仕途,那可是不得了的治世人物。
    “嗬嗬嗬,老師,你今日終於說了真話。”紫薰瞟了一眼馬車窗簾外,周驀然騎馬一路護佑,往鹽官觀潮亭而去。
    商陽捋了捋短胡子,不好回答這位當家少爺的話,隻能轉臉淺笑。
    紫薰也收斂了笑容,正經問:“老師,那您桃李滿天下,這學生裏可有讓您終生難忘的才子啊?”
    商陽是多聰明的老儒,立馬明白沈闌勳今日來見,而且還托周驀然出麵讚助書院不小的一筆款項的目的。
    “可惜呀可惜,真是可惜!”商陽故意仰頭長歎,眼睛卻瞟了一下旁邊故作親熱的風雲少年,沉聲道,“我教過那麼多弟子,可覆手天下者,當然有過,能教導這樣的學生,我這個老師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啊!原本你是第二個讓我有這種激動的人,不過———”
    紫薰一聽,忍不住拱手,連連搖頭,笑道:“老師,您太讓我受寵若驚,您不必說這樣的話,學生托驀然兄轉交的款項是應該的,老師離開沈家,太爺就說過虧待了老師您,今日支持您辦學是應該的。”
    “嗬嗬嗬,我商陽雖然頂著大儒的名頭,可並不酸腐,沈大公子你若有你二弟那樣功名仕途之心,我相信你的進學之路隻會比令弟更加順暢。”
    商陽雖然不喜歡與商賈往來,可東園公除外,這也是當年請動他入沈家坐館的原因——沈東園不是個絕對唯利是圖的人,所以他覺得這沈家長孫憑借這精明的頭腦,若肯專心八股進學,入朝成為濟世之才也不是什麼難事,隻可惜,人各有誌。
    “那,第一個讓老師您心潮湧動的人———”紫薰終於引入了正題,商陽轉頭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語。
    半響,冷笑一聲,說道:“也罷,你不過是一商家子,又是我的學生,還送了這麼厚的大禮,指點你兩句也無妨。”
    紫薰唇角亦扯起邪魅微笑,作禮道:“老師,外麵的驀然兄是江湖人,我是商場人物,您大可放心,商人嘛,唯利是圖,嗬嗬,如果將您的話說與第四個人知曉,那對我們沈家可沒什麼好處,是吧?先生?”
    “你呀,這張嘴,真是天生的商人嘴臉。”商陽心中頗有些為這少年驕傲,這樣的少年無論在官場還是商場,都不可小覷。
    片刻,才又說,“不過,天下的讀書人也要吃飯穿衣,俗人所需之物一應需求,士農工商,朝廷一向重農抑商,我倒認為沒有這必要,農事固然關係民生,可是若想一個國家富有強大,光憑一些文人空談理想又有何用。”
    “老師這論調可真是太恭維我們商人了,豈敢豈敢。”
    紫薰覺得商陽之所以為天下儒士之首,不單單是因為學識淵博,滿腹經綸,勤於治學,經史子集佛道禪理詩詞歌賦無所不通,還因為商陽不是個老古董一樣的酸腐學究。
    他思想開放,懂得享受生活,擁有文人浪漫的情懷,也擁有大多數文人不具有的經世情懷,這或許也是他在政壇上並不是那麼得意的原因,他總是喜歡思考和接受新鮮思想和事物,這也導致他在仕途上總是左右搖擺,可是他能對商人有如此評價,真算得上一代文宗開一代風氣潮流的另類先師了。
    “我們活在世上空談經史關起門來講學有什麼用,難道我們整天啃書本就能生活,就能談詩論道,評議朝政,齊家治國平天下,不是簡單地苦讀,考中舉人進士便可以做到的,有時候空談許多,還不如你們商人販一擔米糧,他們鹽幫販一船私鹽能解決民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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