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秉文的床很軟。李子辰剛躺上去不久就睡著了。歐秉文坐在床邊盯著他看，一動不動。
    其實他家不是沒有客房，隻是客房裏沒放床而已。
    這棟房子是當初為了安置那個小美男買的，結果那小美男才來了兩天就給他扣了一頂綠帽子，別的東西就都還沒來得及添置。
    這會兒，莫名地覺得什麼都沒買也挺好的。
    李子辰今天被嚇了一跳，睡覺時還皺著眉頭。
    看了一會兒，歐秉文發覺自己睡不著了。
    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輕輕親了李子辰一下。
    隨後，又迅速坐直了身體。
    天啊！他剛剛在幹什麼！萬一李子辰醒了怎麼辦！！
    他的眼睛飛快地瞟了李子辰一下，眉頭緊蹙。
    他這會兒是再裝睡嗎？還是已經察覺了？
    李子辰完全沒有像他想的那樣醒過來。歐秉文有點不開心，他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李子辰的眼皮，確定對方果然還在沉睡。
    歐秉文抿了抿嘴唇，低頭又親了一下。見李子辰還是沒反應，便深深吻住了李子辰。
    李子辰被他親得有些背後發毛，他拚命壓抑著自己，佯裝著沉睡。雖然第一次親吻時他確實沒醒，但是被歐秉文扯了一下眼皮，不管怎麼樣都該醒過來了。
    歐秉文這段時間奇怪的態度終於有了明確的解釋。
    李子辰發現自己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排斥歐秉文。
    ***
    李子辰一邊揉捏著晴明穴，一邊歎氣。
    段敏宣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問道：“發生什麼了？”
    李子辰緘默。
    “是因為歐秉文，還是因為柳清舒？”
    李子辰深深歎了口氣：“歐秉文……我這幾天心煩意亂到連飯都沒法好好吃了。”
    “喲，他又幹什麼了？”
    “……”想起前幾天夜裏發生的事，李子辰的心情有點沉重。雖然親吻不是第一次，可看歐秉文最近這樣子，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起初對歐秉文的不滿和厭惡似乎已經消失得七七八八了。此刻的他感到猶豫並不是因為想拒絕歐秉文，而是因為……自己打不過那混蛋。
    想到這裏，李子辰就一口老血噎在喉頭。他從來沒做過下麵那個，以後也不打算做！可是要讓歐秉文妥協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相性真是差到極點了。
    段敏宣看著已然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李子辰，悠悠歎了口氣。
    他原本以為，李子辰還能再負隅頑抗一會兒的。
    “你說，我要怎麼樣才能讓歐秉文在下麵呢？”李子辰嚴肅認真地問道。
    “……原來是為了這事。你和他在一起了？”
    “沒有。隻是，覺得他不討人厭而已。我看得出來他有這個意思，但是，在上下這個問題沒解決之前，我還不敢亂來。”李子辰的表情格外凝重，“你說，下藥有用嗎？”
    想起之前的那件事，段敏宣麻木地搖頭：“這麼做倒是有可能成功一次，但長久不了。”
    “那我是不是得給他洗洗腦？”
    “我覺得你還是給自己洗洗澡比較靠譜。”
    李子辰：“……”
    段敏宣歎氣，將整理好的病例放好：“這種事要和平解決。那些歪門邪道的辦法都是治標不治本，你還能回回給他下迷藥啊？歐秉文大學本科跟碩士讀的都是心理學，還在電視台接了那麼久電話，什麼事兒沒見識過，你給他洗腦，成功率估計低得可憐。”
    李子辰喪氣了：“早知道會有今天，我就該苦練二十年武術的。”
    “世上可沒有後悔藥這樣東西。不過，在解決這件事之前，我有件事兒想問問你。”
    “嗯？”
    “你覺得歐秉文對你是真心的嗎？你對歐秉文又到底是什麼感情？”
    “……這……”
    “歐秉文是隻蜜蜂，遊戲花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指不定是從來沒碰上過你這種類型，所以才覺得新奇而已。”段敏宣雖說幫了宋明和歐秉文不少忙，可打心底裏他還是向著歐秉文的。畢竟兩個人多年的交情也不是說著玩玩的，“而你也差不多吧。你真的喜歡歐秉文？換句話說，你真的已經放下柳清舒了？”
    李子辰道：“我沒能摸清自己的想法，更遑論去揣測歐秉文了。清舒那邊，我很矛盾。我覺得高昊不是個好人，但是現如今，我也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去提醒他了。”
    段敏宣想了想，還是道：“高昊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對柳清舒是真心的。你知道柳清舒為什麼會去唱歌嗎？”
    “他不是一直想唱嗎？”
    “你根本一點也不了解他。他喜歡唱，但是他又膽怯，打心底裏覺得自己沒資格踏上舞台。高昊慫恿他去網上發表自己錄的歌試試。柳清舒唱的第一首歌是用手機軟件錄的，音質很差，還能聽見很大的車流聲。高昊注冊了幾十個小號，在他的歌下刷評論，鼓勵他，和認為他唱得不好的路人吵架。”
    李子辰怔怔地看著段敏宣，也沒問他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後來，高昊讓柳清舒去參加了網絡上的抽獎遊戲，在那裏，柳清舒得到了專業的錄音麥克風和品質優秀的聲卡。他試著翻唱了別人的幾首歌，高昊為他刷出了那幾首歌很受歡迎的景象。隨後，一個極負盛名的歌唱家聯係了柳清舒，說很欣賞他，想收他為徒。你以為，這位歌唱家怎麼能通過他那幾首甚至不合節拍的歌看出他的才能？”
    李子辰有些自慚形穢。
    “柳清舒的第一張專輯發布的時候，高昊發動了身邊所有的力量去刷銷量，去給柳清舒的微博刷粉絲，讓他知道一直有人關注著他，喜歡著他。沒有這些力量，柳清舒那麼懦弱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高昊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對柳清舒是真心的。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對你和歐秉文下手嗎？因為你們傷害了他捧在手上怕化了的寶貝。你真的以為柳清舒不再唱歌是因為戀情公開嗎？不是的，是因為你和歐秉文。”
    “什麼……”
    “柳清舒一直喜歡你。在這種感情的影響下，他甚至沒有發現高昊的良苦用心。可是，你和他在一起，卻是別有用心的。他心底一直覺得自己很卑微，和金光閃閃的舞台不相稱，而你的這種行為，把他內心的自卑因素全部勾了出來。你不愛他，甚至不在意他不在意到了可以放棄十三年的友情傷害他的程度。”
    “那是誤會——”
    “柳清舒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
    “高昊很清楚你和歐秉文的事，可是他不敢告訴柳清舒。因為他害怕這樣一來柳清舒會回到你身邊。因為高昊不能解決麵前的困境，也沒辦法說服柳清舒繼續去追逐自己的理想，所以他很苦悶。自然，這種苦悶就化為了憤恨，遷怒到了你和歐秉文身上。”
    “……”
    “想想看，他對柳清舒的感情深到了什麼程度吧。他所做的這些事，你能做到一半嗎？你恐怕連三分之一都不想去做。”
    李子辰咬住了下唇。
    “李子辰，你一直以為你說了‘愛’，這就是‘愛’了。可是實際上，愛情對於你來說，隻是一樣可以隨意給付的廉價感情而已。你在愛情裏永遠隻拿回報不懂得付出，這樣的愛是自私又不成熟的，我並不在意你現在喜歡柳清舒還是歐秉文，也對你即將和誰在一起不感興趣，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不想繼續遊戲人間，你就試著去改變自己。真正的愛情不是做蜜蜂，而是願意為了花，成為他腳下的泥土。”
    李子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宋明是高昊的發小。兩個人好到了能穿一條褲子的地步，他為了幫助高昊，做了很多對不起你和歐秉文的事，我和董黎也是幫凶。我們三個人，各懷鬼胎，想把你們倆湊成一對兒，目的看似已經快要達成了。我把一切攤開說，是因為我是你的朋友。歐秉文是片沼澤，你要考慮好要不要踏進去。”
    段敏宣收拾好東西，出去查房了。
    李子辰一個人在診療室裏靜坐了很久。夜晚的醫院十分安靜，消毒水的氣息彌漫在空氣裏，讓他的思維保持著清醒。
    良久，李子辰起身，和剛剛查房歸來的段敏宣打了個招呼，隨後跑了出去。
    歐秉文在客廳裏一個台一個台翻著電視。破壞了房屋布局的dvd還放在電視旁邊，沒有被處理掉。
    他看了一眼表，已經十二點了，李子辰還沒有回來。
    他本以為李子辰回自己家了，但從窗子往外看，並沒有發現李子辰家的燈亮起來。
    難道說，那家夥和別人去開房了？
    想到這個可能，歐秉文就格外地不爽。但是以他現在的身份，也不好意思說什麼。
    他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奇怪到了極點。即便是情人出軌的時候，他也沒有感受到過現在這樣的懊惱。
    分明他現在連被出軌的男人都算不上。
    十二點半，開門的聲音響了起來。李子辰滿臉疲憊地踏進了客廳，然後打了個哈欠。
    “你幹什麼去了啊？”看到他的疲態，歐秉文內心的不適感頓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看這樣子，怎麼也不像是去跟別人開房了。
    “之前我因為那群小混混撞到了腰，我自己塗了幾天藥沒好，今天去讓段敏宣幫我上了一點藥。他那兒今天不是很忙，就坐著聊了幾句。”
    歐秉文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本來想著，你應該已經睡了，都不好意思來了，結果過來的時候看到客廳的燈還亮著。”
    歐秉文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電視：“這不是有我喜歡的節目嗎？我看看再睡，”
    李子辰笑了笑：“行了。趕快睡吧。”
    歐秉文關掉電視，伸了個懶腰：“知道了——”
    ***
    第二天，歐秉文在電台時，接到了一個電話。
    從對方開口的瞬間，他就知道對方是誰了。
    “瓦爾格先生，最近我遭遇了一些困難。”對方這樣說著，語氣卻並不沉重。
    歐秉文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那麼，是哪些方麵的困難呢？”
    “昨天，我的朋友跟我說了一些話。他說要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就會願意為他放棄蜜蜂的身份，甘願去做地裏的土。在他說這些的時候，我想到的不是我以為的那個人，而是一個混蛋。”
    歐秉文覺得心跳聲霎時間響得快要蓋過呼吸的聲音了。
    “但是當我想到這個混蛋的時候，我沒有不快和討厭的感覺，反而不由自主地想笑。這個混蛋對我示過好，但我卻不知道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他很花心，也沒對別人動過真心，他是隻蜜蜂，就算我把自己變成土，也恐怕不能握住他的根係。我很沒底，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歐秉文沉默著聽，他拚命抑製著不由自主上揚的嘴角，防止自己因欣喜而笑出聲音。
    “這就是我的問題，幫幫我吧，瓦爾格先生。”
    歐秉文深深吸了口氣，用帶著顫音的聲音道：“他聽到這些話，一定開心得樂瘋了。如果他能夠聽到的話，大概這個時候，會一直克製自己抖動的身軀，堅持著想到完成工作之後再走，但是他的心早就已經不在崗位上了。”
    李子辰笑了：“是嗎？他很敬業的，這樣違背原則可不太好。”
    “人生總是會有一些例外的。”
    “歐秉文，我愛你。”
    歐秉文的呼吸聲隔著電話也能聽得格外明顯。
    “總之，我想通了，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接受在下麵。”
    話罷，李子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掛斷了電話。
    所以，他也沒有聽到歐秉文在電話那頭輕輕念出的：“我也是。”
    段敏宣關掉了收音機，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
    宋明擦了擦汗：“這下，高昊應該就不會繼續生氣了。”
    董黎憂心忡忡：“可是，柳清舒不還是誤會著嗎？”
    “就讓他倆一直在柳清舒心裏當一對兒無恥者吧，也沒什麼不好的。這樣一來，高昊也就能專心想辦法去攻破他內心的障礙了。”宋明放下了手裏擦好的高腳杯，“我去把店外麵的停止營業拿走，一會兒可得請全店的客人喝一杯！”
    打開門，宋明意外地看到兩個熟悉的影子。
    看來，歐秉文真的中途翹班了……
    “我覺得8號擺酒比較好！我喜歡8這個數字！”
    “不不不，我查了黃曆，9號是個黃道吉日……”
    站在酒吧店門外的兩人，臉紅脖子粗地開始吵架。
    宋明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兩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唉，還是老樣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