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跟隨英公府家仆一路快馬加鞭趕至府內。
    雖然入夜漸深，府中依舊是燭火輝煌，明燈高掛。步入後院，穿過幾條回廊，一行人已走至內院。仆人領著他進入房中。轉過一扇落地梨花屏，王大夫看到了斜靠在床欄上的年輕侯爺。
    領他進來的丫鬟輕聲說道：“王大夫到了。”
    正在與母親相聊甚歡的宇文忻轉過身來，微笑有禮地向他問候了一聲。
    回過頭看著坐在一邊的母親道：“這位就是在我出生時對我有救命之恩的王大夫？”
    “醫者救治傷病是份內之事，救命之恩實在不敢當。”王大夫謙禮回道。
    宇文忻嘴唇略顯蒼白，眼睛卻是極為有神，閃爍如晴朗夜空中的星辰一樣耀眼。
    雖然腳上的傷勢不輕，臉上卻還保留著一副倔強傲氣的神采，仿佛傷病並不能侵蝕他發自內心的昂揚銳氣。
    他行醫多年，踏入過長安大大小小的貴胄世族的府邸，如今隻有眼前的人方可稱得是天之驕子，尊貴風采。這份氣度並不取決於他皇親貴戚的身份，隻因天生讓人敬慕的英俊麵龐，與戰場上煉就的淩然氣質。
    獨孤惠焦慮兒子的傷勢，急切道：“客氣的話都不必說了，這次請大夫來隻因關內侯戰後腳傷嚴重，像是傷了筋骨，煩請王大夫仔細瞧瞧。”
    王大夫應允著，走進床邊，坐在矮凳上細細察看腫脹起來的腳踝，回道：“關內侯的腳傷已一個月有餘，因挫了腳踝後筋，血脈不周、炎症越重導致。起初並不嚴重，隻是長途奔波不能及時救治。幸得關內侯筋骨強健，沒有落下骨傷。在下這就開藥，隻是還有好些膏藥針灸不曾隨身帶著，還要去藥廬拿取。”
    “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您需要的藥材和醫物，府上會去您的藥廬取來。還請王大夫留在府中，為關內侯繼續治療調養。府上已經為王大夫打掃出一間寬敞的客房。”
    頓了頓後對著門口的侍女道：“大夫也勞煩半日了，你們先帶去客房休息吧。”
    王大夫隨著侍女一起退出門外，向花園走來。正值入夏時節，群花在暗夜晚風中風姿搖曳。他逐漸回憶起來，第一次來到英公府的時候，已是十九年前。
    那一年，大周朝驍勇善戰的兩位柱國將軍，一個獨孤信被逼走梁國，一個宇文貴在荊州城外陣亡。是他為宇文貴的妻子獨孤惠救治下了她剛出生的兒子，如今他早已出落的英姿勃發，一如他父親的模樣。
    宇文忻出生在微雨之後的九月，府中滿園漂浮著的桂花香。
    “我就說傷勢並不嚴重，您非要大半夜叨擾起來，不過是傷了腳筋，休養幾天敷上些跌打膏藥自然會好。”宇文忻順著靠枕躺了下來，一副輕鬆自得的神態。
    獨孤惠坐到兒子身邊道：“你也太大意了，傷筋動骨不仔細治療可是要落下殘疾的，到時候走路一瘸一拐的，你還想帶領軍隊衝鋒陷陣？怕是連個媳婦都討不來。”
    全因宇文忻已經漸漸到了適婚年紀，以至於每次母子倆的閑聊總會不知不覺扯到婚姻大事上。對此，宇文忻的態度則顯得漫不經心甚至是厭煩。
    “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考慮，天下未平、何以成家？您要是這麼急著抱孫子，那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多納幾個妾室不就行了？”宇文忻淡然答道。
    “我是想讓你收收心，你要是想納妾室，娘會攔著你麼？等這次的宗廟慶典一過，皇上就會下旨特賜你移居關內侯的府邸，隻是你的婚事一直遲遲未定……”
    獨孤惠漸漸流露出憂慮的表情。
    宇文忻見狀，連忙安慰母親幾句：“即便眼下未能定親，將來的婚事您也不必太過操心。終身大事，兒子心中有數。”
    宇文忻明白，父親早逝，母親的身邊隻有他一個兒子，她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才會把婚事看的如此重要。
    對於婚事，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隻是他絕不想因為這樣的壓力而委曲求全。
    他有太多的願望沒有實現，有太多的本應屬於自己的美好和甜蜜沒有體驗，他為什麼要在宗族禮教和世俗眼光之下俯首就擒？
    獨孤惠聽宇文忻講起這一路以來的艱苦跋涉，想起他口中說的那名年輕將士，問道：“你說的那位陪同你一起回來的騎官不知姓甚名誰？也該酬謝人家一路護送的功勞。”
    宇文忻正想著心事，忽聽母親問話，直言道：“我已經讓淩伯賞賜給他一百兩銀子，這會兒早已經回軍營複命了。等我行動恢複，再軍營裏查出這個人是誰便是。”
    看著兒子的漫不經心，獨孤惠提醒道：“這樣忠心耿耿的人，應該調到身邊為你所用才是。”
    “此人為人確實忠厚，隻是他是楊天慕的副將，要調用他還得顧著天慕的意願。也罷，等我再想想吧。”說著掩了掩被角，露出疲倦的神色來。
    獨孤惠知道折騰了半日，他早已倦怠了，也不再多問什麼；吩咐好丫鬟好生伺候，之後獨自出了房門，府上一夜無話。
    七日之後，正是宗廟祭祖大典，適逢楊靖遠元帥領兵大敗羌戎、班師回朝之際，對於大周朝而言，可謂兩件大事同時來臨。朝野上下莫不稱讚楊元帥立下的汗馬功勞，宮廷內外連續數日忙碌籌備宗廟慶典。
    宗廟拜祭儀式上，巍峨氣派的儀仗隊齊齊排開，掌禮太監宣讀完祭文之後，皇帝登上高台，親自主持慶功大典。
    “鎮壓一個羌戎叛亂也值得在宗廟慶祝？這種事情放在八大柱國將軍時期，也就是個小勝仗。如今倒顯得好像隻有楊家的人會打仗一樣。”皇親之一的賀拔勝低聲嘀咕著。
    “以本侯來看，大周就是太久沒打過勝仗了！又不是拿下了北齊的都城，去看看城裏的街市上，男女老少都在慶賀！”宇文鈺瞥了賀拔勝一眼恨恨道。
    宇文鈺所不能容忍的，是宇文忻在此戰中初露鋒芒。而元老宗親們所忌憚的，是新晉功臣楊家憑此功勞躋身為名門望族。
    董宗遠跟隨著楊天慕站在高大的慶典台下，看著廣場上旗幟飄揚，眾將士甲胄分明，氣宇軒昂，台階上站著滿朝文武，一個個莊嚴肅穆。
    兒時期盼著步入這個國家英才棟梁行列的宏願終於得以實現。多年以來的所受的苦楚，似乎在這一刻有了沉實的回報。
    台上主持大典的皇帝宇文邕環視著氣勢磅礴的軍隊，心中愈加明白，培養一批為自己效力的將領臣子的時機已經到來。大周要有新的氣象，首先要從重整軍隊做起。
    

    作者閑話：

    這篇小說不會棄坑，不管現在又多麼少的人會看古代耽美，作者都會更新下去。
    一個故事好像一段人生，從來不會有哪段旅途會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