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已過，中原地區浸潤在濕潤的雨氣中。初夏來臨之前，城市各處總是一片蓄勢待發的青蔥。陽光並不能朗照，天空因此不能徹底地透亮，每當抬頭仰望時，總讓人憧憬於前路的未知，又懷著無限悵茫感著過往。
    楊靖率領十萬大軍從英武門浩浩蕩蕩開出，在長安城外十裏亭，皇帝宇文邕設送別酒為他們作最後的踐行。眾將士領受皇恩之後，複整裝向北前進。
    宇文忻騎在高大的戰馬上，回頭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都城。印象中，永遠被嘹亮歌聲與斑斕夜景裝飾的美麗長安，此刻正離他遠去。
    旦辭黃河去，暮至賀蘭山。這裏距羌戎反叛的主力軍隊隻隔了一條左未河，兩軍對峙不過幾十裏的路程，楊靖下令在此處安營紮寨。
    一連幾次戰役，大周兵將士氣正盛，一舉將敵人趕至賀蘭山以北。羌戎部且戰且退，麵對朝廷正規編製軍隊的大舉進攻，他們顯然難以抵擋。
    元帥大帳外，一名情報士兵飛奔而至。“報告大帥！羌戎部正在向西北撤離，主力部隊已停紮在黑山峽。”
    “再探再報！”楊靖聽後心情大好。
    “這次定要將他們趕到河西祁連山以北，讓他們從此之後再也無力走出沙漠！”
    楊靖隨後看著兩邊站著的將領道：“左路先鋒宇文忻，你點兵八千，於明日五更之時行至黑山峽，衝散敵軍的主部。右路先鋒楊天慕，你點兵八千，於黑山峽河口處攔截，務必堵住敵軍的去路。其餘各部將領緊隨其後，剿滅敵軍於包圍圈內。”
    眾將領命而去，各自整點軍士。宇文忻與楊天慕走出大帳，並肩走在黃昏的草地上。
    “真沒想到，你我將於明日聯手擊潰敵軍眾部。小時候一處玩耍，長大了一起上陣殺敵。”楊天慕看著昔日的夥伴。
    “是啊，這樣想想，日子過得還真是快。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去喝酒，還是在弘泰坊？你當時還埋怨我沉迷聲色。”宇文忻看著他的眼睛。
    “怎麼不記得，自那以後生出了許多事，才發覺日子要過得太平真是不容易。這次打完仗回長安，我請你喝酒，咱們已經很久沒有坐在一處暢飲開懷了。時間過得再久一點，恐怕你就更不認識我了。”說著拍了拍宇文忻的肩膀。
    “我是真不喜歡打仗，南北各處太太平平的，何必為了爭奪土地無端犧牲那麼多人？這次北擊羌戎之後，朝廷迫在眉睫的軍情大事也算所剩無幾了，之後十數年便可休養生息，軍隊也能暫時喘口氣。”楊天慕輕輕皺了皺眉頭。
    “怎麼幾年沒見，竟有這般見識？開始縱談國家大事了？楊將軍真是不同於往日，令人刮目相看呢！”宇文忻打趣。
    “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以後有時間，我為你介紹幾位新結交的朋友，他們個個才華不凡。”楊天慕麵露得意之色。
    “好的，改日相聚，一定好好見識一下你口中的這些年輕才俊。時候不早了，我先回營布置人馬，明天見！”兩人互相道別，一夜無話。
    三更天，月灑大地。塞北的風扣在閃著寒光的刀背上，鏗鏘作響。寒風料峭中唯一亮眼的景致便是隔壁草灘間枯萎的百合。宇文忻率一萬士兵連夜奔襲黑山峽，於就近的山坡埋伏起來。
    羌戎部停紮的軍營內篝火點點，一切安然，毫無佯動，看來還未察覺大周軍隊逼近他們。宇文忻率部於山口處準備突襲，隻待五更一到，天還蒙蒙亮。黑山峽出河口一道暗色煙霧升起，宇文忻知楊天慕所部已兵馬就緒，即刻下令突襲羌戎營地。
    霎那間殺聲四起，山口埋伏的騎兵突襲而出，率先殺進了羌戎營地之內。宇文忻找到敵軍將帥主營，掀門而入。一槍砍斷大營立柱，挑了羌戎的前軍主將首級拍馬而出。
    此時另一營的敵軍將領趕到，見此處已被周軍砍殺得狼狽不堪，又見自己主將的腦袋被北周一個年輕將軍挑在槍頭。怒氣攻心，與宇文忻拚殺起來。
    這邊宇文忻大敗敵軍，殺心已起，也未著急突圍，反而與敵人力戰。。69421f032498
    其餘羌戎士兵也似乎抱著必死於此的決心，竟少有人臨陣脫逃，皆待命原地與周軍拚殺。
    宇文忻並不示弱，跨馬提槍與他鏖戰於黑山峽山口處。一時間，戈壁灘上刀劍翻飛，馬踏沙鳴。
    楊天慕所部在出河口等待左等右待，也不見峽內撤出敵軍。心內納悶：難不成宇文忻的埋伏被敵軍識破了？怎麼如此之久都不見什麼動靜。
    一旁的董宗遠也疑惑道：“楊將軍，我們已經等了許久了。如按擬定計劃宇文將軍的兵馬已經將敵軍逐出河口，怕此時出了變故，我們還是率軍殺進去吧！”
    “不可貿然出兵，峽內狀況上不可知，還是在等等吧。”楊天慕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定。
    “不能再等了，將軍！我願先率騎兵先進入峽穀探明情況。如已開戰、情況有變，我便派人報知將軍！否則我軍會損兵折將啊！”董宗遠再次請命，楊天慕思量後便同意他先行進峽。
    董宗遠帶著騎兵奔至山口時，兩軍已然殺得難分難解。宇文忻與敵軍主帥刀槍相抗，雙方勢均力敵，皆有負傷。隻見兩人的血液，已然隨著落下兵刃拋灑於天空之下。
    “快回去報告楊將軍，請他速來救援！”董宗遠對身邊一個騎兵道。那人領命後急速回奔。
    “狗賊，今日定要取下你的腦袋！”宇文忻顯然被眼前的亡命之徒激怒了，眼中殺意正濃。
    “宇文將軍，屬下奉命前來相助。”董宗遠跨馬走至他身邊。
    隻見敵軍大將大喝一聲，舉刀大力砍來。董宗遠舉槍一擋，宇文忻乘勢刺向那人的頸部，那人鮮血迸濺，應聲落馬。
    河口處閃現的火光越來越近，原來是楊天慕聞訊率部到達，兩隻隊伍合力絞殺羌戎殘部，血洗黑山峽。
    兩人率軍剛出河口，風卷沙塵，天地一片玄黃，頓時不辨西東。聽遠處似有馬蹄聲踏至，眾人紛紛道楊靖主帥前來與他們會合。誰知人聲漸進，才發覺情況不妙。原來是左未河處餘留的羌戎部隊繞過楊靖的攻打，聞訊前來截殺在此拚戰的兩路周軍。
    將士們剛從一場戰役中全身而退，如今又遇到嚴陣以待的敵人，心中不免惶恐泄氣。再加上這驟然而起的黃沙風暴，於各處滿天席卷，更加不能支持，皆被打得連連敗退。無奈不辨方向，又不知往何處退去，一時間潰敗不堪。
    於難辨人影的沙塵中，宇文忻與楊天慕各自率領的隊伍被衝散。董宗遠且戰且退，此時已然與隊伍漸行漸遠。恍惚聽到砍殺聲，定睛一看，模糊中見到宇文忻正與一名敵軍首領糾纏打鬥。待要前去解圍時，那首領用刀揚起地上的黃沙，迷了宇文忻的雙眼，將他擊落馬下。
    “狗賊！”董宗遠奔至敵軍首領身側，伸手一刺，刺中敵人胸膛。
    董宗遠跳下馬，連忙扶起跌落在地的宇文忻。俯身察看他的傷勢，見無甚大礙，便想扶他上馬。
    “啊……”宇文忻忽然一聲低吟，引起了他的注意。
    “侯爺哪裏受傷了？”董宗遠的語氣裏此刻有一絲擔憂。
    “沒事。”宇文忻擺擺手道。剛要起身翻身上馬，卻因劇烈的疼痛驟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