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江南求醫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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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流醒來後已是第二天午時。
    安康靜靜的站立在床前,兩眼一眨不眨的望著床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又虛弱的人,生怕錯過那人的一絲微動。
    突然,那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緊閉的雙眼經過一番掙紮終於打開,剛張開的眼中還來不及摻雜其他情緒,唯有原始的單純和幹淨。
    一直關注著他的安康見徐清流醒來,那一慣麵無表情的臉上瞬間如同湖麵上碎裂的冰層,破開之後便是溫柔的湖水,整個人都暖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徐清流,語氣是一成不變的冷靜與恭敬,隻是若是細細品味,便能察覺出其中那極其收斂的欣喜若狂,他說:
    “公子,你醒了,我這就去叫老爺夫人。”
    可惜徐清流剛剛轉醒,頭還有些昏沉,大腦意識還未完全歸位,安康說的話朦朦朧朧在他耳邊鼓噪,卻一個字也沒有進到他耳中。
    漸漸的,身體的各個感官終於複蘇,徐清流隻覺此刻他的頭有千斤重,一覺醒來,他如同已經死過一次般,渾身乏力,就連動一根指頭都覺費力。
    身體的疲乏倒在其次,最讓他感受深刻的是曾經被當做信仰小心翼翼存放在心間護著的那個位置,那裏本該有棵參天大樹,枝繁葉茂,為他在每次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時候灌注生的希望和力氣。
    如今那顆他用盡全部的愛灌溉的大樹卻被人連根拔起,留下一個可怖的巨坑,空落落的,十幾年的小心嗬護毀於一旦,他的心如同一塊破了洞的布,寒冷的風見縫插針的從四麵八方湧灌而入,他隻覺身子寒到了骨子裏,而他卻再也沒有力氣去掙紮。
    他兩眼放空,直直的盯著床頂絲綢畫布上那栩栩如生的仙鶴圖。
    兒時的一幕幕如同走馬觀花般在他腦海中重複上演,一點一滴皆是同一個人的音容笑貌。
    那人的一顰一笑依舊能讓他的心為之一動,他著迷地深陷於往日溫柔的幻影中無法自拔……
    直到畫風突轉,那人的雙眼不再看著他,那人的溫柔也給了別的人,隻留他一個人獨自感傷的身影。
    他看著他變得不像他自己,他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想要重新讓那人看向他,最終卻使那人徹底遠離他的世界,殘忍決絕的話語突兀的在他腦海中響起,他仿佛能聽見來自心口那大肆呼嘯的風聲……
    徐老爺等人進來的聲響使他從執念中轉醒,他微微側頭,看向來人。
    徐老爺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許多,雙鬢間竟一夜染霜,那張正直不阿,令人生畏的臉上皺紋橫生,滿臉愁容,原本挺拔不屈的腰杆竟也有些微駝。
    站在徐老爺身後的徐夫人未施粉黛,一臉憔悴,雙眼像是哭過一夜似的紅腫不堪,她望向徐清流的神色間滿是憂鬱與哀愁,竟也是衰老了不少。
    徐清流見到二老為了他心憂至此,心中升起濃濃的愧疚,他之前隻想著徐家不會絕後,便自覺能坦然的麵對死亡,可是,他卻忘了父母親多年小心翼翼的嗬護之情,養育之恩大過天,他還未有絲毫回報,怎能心安理得的撒手人寰。
    他徐清流一生自認誰都未曾虧欠,唯獨虧欠最疼愛他的父親母親。
    一想到自己死後給父母帶來的傷痛,徐清流近日來壓抑的情緒隨著這股愧疚一同爆發,淚水大顆大顆的沿著臉頰滾落,他哽咽著說:“父親,母親,清流不孝,讓二老憂心了……”
    徐夫人見到清流落淚,一時難掩心中哀傷,“清流啊,孩子,你這是要娘的命啊!”說完便再也忍不住,崩潰地哭出了聲來。
    徐老爺也已經雙眼泛紅,他心痛得看著麵前相擁著痛苦的妻子,眼眶裏的淚便再也關不住地奪眶而出,誰能想到,朝中剛正不阿,一身傲骨的大學士,此刻卻有著這般脆弱的一麵呢,這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徐老爺悄悄用袖口拭去臉上的淚珠,深吸一口氣,這才稍稍緩和住心中的傷痛,他長歎一口氣,聲音顫抖地對著哭成一團的兩人說道:“好了,都別哭了,清流這不是還好好的嗎!其實我這些年一直在多方尋找打聽民間的隱士名醫,前些日子終於有了線索。
    據說江南一帶,有一位叫做柳夭的隱居高人,據傳此人醫術高明,妙手回春,多少疑難雜症在他手上皆是迎刃而解,但凡從他手上經手的病人皆能痊愈。
    隻是據說此人性情乖張,醫治病人全憑心情,非是合了他的眼緣,他才願意救治,否則任你是達官貴人或是無辜百姓,他都有可能見死不救。我先前,也是擔心他不肯醫治清流,這才沒有告訴你們。
    隻是到了如今,隻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都要試一試,反正這些年清流也沒有出過遠門,便趁此機會去散散心也好,左右成與不成就在這一趟了,清流,你可願意去尋那名醫?”
    徐夫人在聽說有希望治好清流時便停止了哭泣,聽完徐老爺的話,徐夫人便充滿希冀地望著徐清流,殷殷切切的說道:“清流,你去吧,答應娘,去試試吧,說不定那神醫真的能治好你的病呢。”
    看著滿含期待的父母,徐清流心中一陣鈍痛,他今生虧欠父母太多,剩下的日子裏,他不忍再忤逆他們一絲一毫,若這一趟江南之行能讓父母多一些希望,那便去吧,他也好借此機會遠離這個困了他一生的芙蓉城,遠離這個讓他心碎的地方。
    “爹娘安心,孩兒也想去試試,若能得一線生機,孩兒餘生定會好好孝順二老,再不讓你們為清流憂心。”
    聽見他答應,徐老爺徐夫人皆是欣慰的鬆了口氣。
    遠遠站在一邊的安康眼中也迸發著希望的光。
    接下來日子,徐府上下皆是忙做一團,為了少爺的第一次出遠門而精心準備著,而徐清流則是整日陪伴在二老左右,一家人享受著這難能可貴的溫情時刻。
    五日後,徐清流一身素雅長衫,肩披厚實的狐裘大氅,靜靜的站立在寬敞雅致的四角圓頂馬車前,安康和馬車夫遠遠的在一邊靜候,幾個身穿統一灰袍的小廝動作麻利的將徐清流的行禮搬上馬車,雖然徐清流再三要求要輕裝簡行,一切從簡,但到底還是架不住二老的苦口婆心,衣食住行一切用具皆是帶足了。
    徐老爺和徐夫人相互攙扶著走近徐清流,徐夫人早已泣不成聲,她拉著徐清流的手,斷斷續續的叮囑道:“孩子,一路上要多加注意,天涼了要及時加衣,夜裏更是不可大意,以免著了涼;
    出門在外要自個兒多長個心眼兒,不要被別人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勿要輕信他人!
    待你找到那位名醫,千萬要耐著性子,懇求他幫你醫治,切勿圖一時口快,將他得罪了,孩子,記住了嗎?”
    徐清流認真的聽著徐夫人的一字一句,點頭應道:“娘放心,孩兒記住了。”
    徐老爺偷偷擦了擦眼角,語重心長的對徐清流囑咐道:“你頭一回出門,又執意不多帶人,你也大了,爹很放心你,隻是你路上也沒個伴兒,若是途中覺得孤單辛苦,多想想家中的父母,我們都在等著你回來。”
    說到此處,三人俱是哀慟不已,一旁的安康上前一步,恭敬地對二老道:“老爺夫人放心,安康一定會照顧好公子,為公子求得名醫。”
    徐夫人欣慰的看著他說:“好,好,清流就交給你了,你自小就是個細心的,我很放心。”
    說完她又擦了擦眼角,對徐清流說:“時候不早了,你們早點動身吧,爹娘在家裏等著你啊。”
    徐清流拇指輕柔的拭去徐夫人臉上殘留的淚珠,退後一步,跪在地上給二老磕了一個頭,“孩兒去了,來日定會痊愈歸來,父親母親多保重!”
    徐夫人緊緊的依偎在徐老爺懷裏,再度淚如泉湧,徐老爺抱著自家夫人,自己也是強忍著淚水揮手說道:“去吧,一路多保重。”
    安康小心的將徐清流扶起,扶著他上了馬車,隨後自己也坐了進去,馬夫輕巧的撐手一躍,穩穩的坐在了馬車前,細長的馬鞭一揚,厚重的車軲轆緩緩向前滑動,一行人正式出發了。
    徐府眾人皆是靜靜的佇立著,目送馬車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徐老爺摟著懷中傷心哭泣的夫人,歎了口氣道:“好了,清流此去定能化盡沉屙,浴火重生,我們隻要安心等待他歸來的那一日就好,回去吧。”
    其餘眾人全稱皆是沉默不語,緊隨老爺夫人進了門,守在門口的小廝將大門關上,先前在徐府門口上演的別離再沒留下任何痕跡……
    ……
    馬車裏,告別了二老的徐清流臉上再沒有前兩日的那股生氣,此時的他如同枯朽的老樹般,蒼涼頹廢,他突然開口問道:“安康,你說,那個名醫能治好我嗎?”
    安康雙眼灼灼的看著他,堅定的說道:“公子一定能治好!”
    徐清流苦笑著看著窗外,沒有再說話,安康雙手緊緊的抓著袖口,目光堅定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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