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位就是螭龍槍的新主人？竟然如此年輕，真是意外啊！”席間的賓客們紛紛看向辛言，假意地笑著試探她。
    “哈哈，過獎過獎，”辛言還是那麼大大咧咧地坐著，衝一一他們抱拳，“既然神女替我介紹過，我也就不用再多說，請諸位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其中有人幾個眼神交流之後，繼續閑聊似的衝她說：“那還真是巧啊，你的名字叫起來竟然和神女是一樣的。大約也是托了你爹娘的福吧。”
    辛言一邊用筷子撥弄碟子裏的小菜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哦，說起這個，各位還不知道吧？我爹是華聿，我娘是林茵。隻不過他們兩位沒賞我這個好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竟是華聿的女兒？”對方吃驚，看了一眼擠在她身邊的紫泠，“難怪紫泠跟了你。”
    “是，當年他們二人被趕下天界，我父親也心存愧疚，所以我才如此篤定地將她帶來，也算是一點補償。”穆昕顏頷首，秀眉間掛著幾分憂鬱。
    “哎呀，神女向來心善，這次又做了好事。隻不過，華聿和林茵我都認識，要我說這位辛言姑娘的樣貌，可是誰都不像呢。”
    “豈止是樣貌。華聿不愛言語，林茵更是內斂沉靜，這性子上也是絲毫不同呀。”
    辛言勾勾嘴角，語氣學著剛才那人：“哎呀，要我說，你們幾位也和你們的爹娘完全不像呢。”
    “你胡說什麼？！”有一個立刻炸鍋，拍著桌子就要起來幹仗。
    辛言繼續捏著嗓子，一臉誠懇：“哎，怎麼還生氣了呀？氣量怎麼如此小？你爹娘的脾氣可沒這麼差，他們兩位老人家都是出了名的好，而且也不喜歡亂嚼舌根呢。”
    “你又沒見過我爹娘！再胡言亂語別怪我不客氣！”
    “你也沒見過我爹娘，不也照樣說麼？”
    “你怎麼知道我沒見過！我當然見過！”
    “那我也見過你爹娘呀，你怎麼知道我沒見過？”
    “聒噪。”一個清冷的男聲打斷他們，“這裏不是你們家，是陳先生的六穀閣。若是想吵想打，就請出去吧。”
    這下可好，結結實實地把他們都頂了回去。紫泠在旁邊聽著，本來有些想笑，又覺得場合不對，硬生生忍了回去。
    倒是辛言依然滿麵春風地掃了眾人一眼，舉起手中的酒杯示意了一下，仰頭飲盡。穆昕顏衝她頷首，也舉了一下酒杯，但並沒有其他動作。而坐在她隔壁的另一位男子倒是目光深幽地看著辛言，一直不動也不言語，剛才說話的正是他。
    此時一位矮胖男子不知從哪走出來，站在主位上興衝衝地伸出兩根短粗胳膊：“今天的主餐，諸位貴賓請看——”
    辛言啪地把酒杯放下，雙眼瞪大脖子伸長。就見兩名壯漢從後麵抬出一口青銅大鍋，絲絲熱氣混著香味從鍋蓋的縫隙中鑽出來。
    “這道菜是我從鵲山采集來的所有食材裏挑選出來十種最美味的葷菜與素菜，又加了與之相合的十味香料……”
    這人一定是陳垣無誤了。沒想到不僅愛做菜，廢話還這麼多。辛言揉揉額角，耐著性子在餓暈之前聽他介紹完這道十全大補湯。等他閉上嘴巴，侍女才用精致小巧的白瓷碗盛出來，分發給賓客。
    第一碗自然是要給穆昕顏的，陳垣笑眯眯地示意她先喝，穆昕顏先道謝，再默默等所有人都拿到湯。
    辛言肯定是最後了，直等得口水都流滿了下巴，紫泠不停提醒她擦幹淨。
    最終看到湯放在麵前時，她痛痛快快地失望了一把。早就看到碗很小，她本來都做好了準備，沒想到裏頭除了奶白色的湯汁外隻隱約沉沉浮浮著一塊肉和幾片菜葉，還沒有另外三碟小菜裏的料多。
    那邊穆昕顏見菜都上齊了，才輕啟朱唇：“那就不客氣了。”
    她緩緩用湯勺舀了一口，優雅地遞到嘴裏。細細品味之後，笑得眉眼與嘴角一齊彎著，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先生的手藝真是舉世無雙。”
    陳垣擠出一臉褶子，還沒來得及用話恭維回去，就聽座尾那裏一陣極其響亮的吞咽食物聲。
    辛言兩口把菜塞進嘴裏，再灌一口湯順下去，瞬間碗盤皆空。
    “噎死你算了啊……”紫泠目瞪口呆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怎麼可能，”辛言斜她一眼，“連牙縫都沒塞滿。”
    “咳咳……”陳垣十分尷尬地假意清嗓子打斷她，“這位少仙，陳某看你麵生得很，你大概是不懂規矩吧？我六穀閣的菜肴向來隻求精而不求多。”
    辛言坐正了身體，認真地反問：“我確實不懂規矩，隻不過我也不明白，既然是六穀閣，那怎麼稻、粱、菽、麥、黍、稷我一樣也沒見到，反而淨是這些華而不實精而不飽的東西？不如改名叫珍肴閣吧，實在一點。”
    紫泠掐了辛言的大腿一把，低聲警告她：“你是客人家是主！你少說兩句能死？”
    陳垣臉頰上的肉一跳一跳：“修仙之人不追求口腹之欲，陳某這些膳食也是以滋補為主，自然要求精。何必和喂給畜生的食物一樣，以量多取勝？”
    “陳先生覺得人和畜生的區別就在於吃得多和少？吃的少就是得道，吃的多就如同畜生？我看您這想法也太簡單粗暴了，和畜生的腦子也沒啥兩樣。”
    “你！你這……”
    “顏兒，你究竟是從哪裏找來這麼一個尖牙利嘴的丫頭？”坐在穆昕顏旁邊的男子再次開口，語氣裏帶著凜冽的笑意，“見誰咬誰，這還了得？”
    穆昕顏一愣，笑得很是無奈：“這……她畢竟從人界來，大概是無拘無束慣了吧。”
    “哦？”男子轉頭看向辛言，“原來人界如此自由，說起話來可以毫無遮攔的。”
    “我這個人平生就愛填口腹之欲，逞口舌之快，兩大樂事不可缺。再者人界也和你們天界一樣的，像這種情況被揍一頓踢出門純屬常見。”辛言咧嘴一笑，“不過憋在心裏是我難受，說出來是對方難受，我何苦讓自己難受？”
    “被人打你就舒服了？要照你這麼說，現在我們該一人一拳將你打出大門了？”男子嗤笑。
    “怎麼會呢，我不要臉你們也要臉啊，更何況在場諸位一個個人模狗樣，總不會跟人界那些山野村夫一樣動手吧？更何況人界雖然有人打我，三五下我也扛得住，否則我早死了，也活不到現在，對吧？”
    男子注視著她，俊朗的眉間勾出一抹玩味。
    餘下的人見他不說話，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辛言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我們人界有句話，君子動口不動手。諸位要是還想跟我打嘴仗，我可以奉陪。要是一言不和想動手，傳出去可就難聽了。再說，我是神女大人帶回來的，諸位看在她的麵子上，也得留我一條生路吧？”
    並沒有料到她就這麼毫不要臉地讓穆昕顏當擋箭牌，在座的眾人又驚又氣：“是啊，我們都是看在神女的麵子上才忍你。你若是再討嫌下去，神女便該親手處置你。”
    “這、這也沒那麼嚴重吧，諸位先消氣，陳先生也請別和她計較，”穆昕顏為難地站起來，“辛言她從人界來時就昏迷不醒，想必現在仍是身體虛弱，想要吃飽個肚子也是情理之中。至於她口無遮攔，我先替她向您賠個不是，回去之後我一定好好教訓她，讓她懂得天界的規矩。您看可好？”
    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樣，這神女的善心是來者不拒。辛言盯著陳垣的臉，發現他瞥向自己，立刻機警地跟著站起來：“怎麼能讓神女替我道歉呢！都是我的不好，我剛才是餓肚子餓傻了才頂您的嘴，都怪我！請您責罰！”
    她臉變得如此快，惹得眾人更加厭惡，穆昕顏卻很吃這套：“您看，她也認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也就原諒她如何？”
    旁邊的男子撚著腰間玉佩的穗子，也站起來：“原本歡歡喜喜的一頓飯，誰也不想被她攪了局。罷了，以後這六穀閣不讓她進門便是。”
    辛言眯起眼打量他：“這位先生說話倒是句句公道，辛言佩服。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
    男子回望她，笑意漸深：“在下莫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