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頓時覺得頭開始痛了起來，他甩著頭試圖忘記剛才發生的種種事情，然後推開了自己的臥室門。已經忘記了有多長時間沒有看到這樣的景象了，他的床靠近窗子的那一邊不再是空著的了，笑笑的身體縮在毯子裏，隻露出了頭頂那顏色明亮的頭發。和白諾不同，羅德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他小心地走到床邊，然後鑽了進去。保險起見，他背對著那個死神躺下了，這麼近的距離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果然是不能做虧心事啊，弄得他現在都還記得少年身上的氣息。
    白諾在自己身後翻了個身，“我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沒有任何預兆，他突然這樣評價自己。
    “啊……我大概能夠猜到，不然你也不會變成死神的吧。”
    “不，你是想象不到的，和貝蒂那種小孩子般的罪惡不同，我犯下的罪孽要更加重，是絕對不可以被原諒的。既然我和你睡在同一張床上，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比較好，如果你覺得忍受不了的話，我完全可以回到客廳去睡。”
    這個較真的性格有的時候還真是麻煩，羅德背對著他歎了口氣，“先說好啊，等屋頂修好了你還是要回去睡的。而且……都是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我說介意的話，那真是太小心眼了一點。”
    “我殺了人……殺了很多很多的人。”
    “嗯……那個是為了你自己？還是被迫的？”
    “隻是想要報複而已，我當時什麼都沒想，大腦完全是一片空白，但是那些人確實是因我而死，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他的聲音聽上去雖然平靜，但是羅德覺得，也隻不過是因為過去了太久的時間，所以才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了而已。
    偵探覺得他好像說了很多關鍵的點，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然後呢？你覺得滿足了嗎？”
    前麵的身體又動了動，好像是在搖頭，“我什麼都沒有得到，除了這一身的罪孽。然後筋疲力竭的我被死神抓到，但是他們認為薩雷恩要更加危險，所以要將他轉變為死神。但是我……拚命的懇求管理官，最後代替他，接受了這個命運。這就是你一直好奇，但是又問不出口的我的過去，現在你大概知道了，難道沒有什麼感想嗎？”
    “感想還真有。”羅德翻了個身，和他麵對著麵，“你其實還真的是一個挺不錯的家夥呢。”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聽我的話……”
    “我聽了，一清二楚。明明有擺脫這個命運的機會，你卻主動包庇了薩雷恩，這如果不是善良的話，那就是你太傻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神情間十分的堅定，“我不會把我自己的罪孽推給任何人，我應該接受懲罰，因為明白這一點，我才不會像那個女孩一樣，懇求管理官的原諒，抗拒變成死神這件事。我明白自己做的是錯的，但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仍然會放任自己去做那些殘忍的事情。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要有所犧牲，這是我非常清楚的事情，所以我不會抱怨，也不會後悔自己成為死神這件事。隻有不斷地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人才能一點一點向前進步……我最尊敬的那位老師是這樣告訴我的。”
    “聽你這麼說，好像成為了死神還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似的……”
    “對於別人可能不是的，但是對於我來說……那是我逃離那個充滿了憎惡的時代的唯一辦法。”白諾朝自己這邊靠近了一些，“怎麼樣？和毫無悔改之意的殺人魔睡在一起的感覺不太好吧？”
    這個家夥在說謊，但是他本人似乎並不是這麼認為的，他堅信從他口中說出的所有話語皆為事實。之前他的目光是這樣告訴羅德的……
    沒有悔意的人不會那麼坦然接受懲罰，更不會在漫長的三百年多年的時光裏都恪守著內心的原則，說是禁欲也好，自律也罷，白諾這沒有過劣跡的死神生涯，正是他決心的體現。
    羅德用他的毯子將他的頭蒙上，“是不是殺人魔我不知道！但是你再不睡，你注定會是個矮子的未來我可是知道的。”
    這回對方徹底的沉默了下來。
    羅德安心地轉過身，背對著少年閉上了眼睛，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聽見，但是他還是輕聲道了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