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隻要你活著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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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1
    一九八零年的三月二十日上午九時許,縣公安局的大院裏走進一位不同尋常的客人。我們暫且不說他是來幹什麼的。。。。。。
    這是一位長相極其標誌且又極富青春魅力的已近而立之年的男子,挺拔健美的身材,足有一米八多的個頭,一身簡單隨便的穿著更襯托出他不凡的氣質,上身一件淺灰色的夾克服,沒拉拉鏈,露出了裏麵淨白的的確良襯衫,下身一條深灰色料褲,褲腳隨著他矯健有力的步伐輕輕地擺動著,腳穿一雙白塑料底黑色鬆緊口步鞋。頭發可能剛理過,偏縫的發型看上去特有朝氣,仔細看那黑亮的發間已經有了些許的白發,寬闊飽滿的額頭雖然看不出明顯的皺紋,可飽經滄桑的內容全都寫在了那張偏黑的臉膛上,目光中閃現出內心的嚴峻與深沉,也閃現著才氣和自信,整個麵部表情很沉重,還略帶著些許的羞愧和無奈。手裏提著一隻黑色人造革皮箱,裏麵可能裝滿了東西,看著沉甸甸的。他不慌不忙地朝著刑警室走去,走到門口,正抬起手準備敲門的那一刹間,他突然停下了,隻見他抬起頭,深情地仰望了一眼湛藍的天空,一縷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他貪婪地張開嘴爽爽地呼吸了一口,最後敲開了那扇看著班駁不堪卻顯莊嚴的木製門板。。。。。。
    所謂的‘不同尋常’,他今天是來這裏自首的,因為,在這之前,他是一名在逃亡途中被迫墜入賭窟的賭徒,這個一直折磨著他的深深的罪惡感迫使他必須來這裏自首,否則,他那顆傷痛的心永遠都不會安寧的。所以,他選擇要在從這裏走出去的那天,開始他新的人生。不過,他在來這裏之前,先去了一趟郵局,寄出了他在四年多逃亡的日子裏拚命寫下的一部書稿[我們的青春歲月],曆時四年多,一部長達六十萬字的勵誌巨作直到昨天深夜才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2
    裏麵正在整理案件資料的刑警隊長徐秋和助手小於接待了他,隨著一聲‘請進!’他推開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對麵牆上八個醒目的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誰都知道,這是向每一位走進這裏的犯人發出的忠告。他走進去徑直站在兩位工作人員對麵,看他進來,兩人同時放下手中的資料,小於從椅子上站起來,從旁邊給他搬過一把椅子,很禮貌地對他說;‘你請坐”。因為是陌生人,同時又問他;“你是來報案的嗎?”“我是來自首的。”他鄭重地回答。隨後又拘謹地說了聲:“謝謝你。。”但他沒坐,放下手中的箱子,將雙手向小於伸過去,很誠懇地說:“把我銬上吧!”聽了他的回答,刑警隊長徐秋很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顯然有些吃驚,直覺使徐秋似乎很難將眼前這個人和罪犯連係到一起,徐秋隨即將疑惑的目光轉向小於,這位年輕氣盛的小姑娘一聽他是來自首的,態度突然變了,立即很警覺地瞅了他一眼,很快也將目光轉向徐秋,那神情似在問是否將這個人銬起,兩人隻對視了一下,老成持重的刑警隊長異常平靜地抬手示意小於坐下,並吩咐她:“準備做一下記錄。”小於白皙的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很謹慎地看了他一眼,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這位刑警隊長就是三十歲左右的年齡,身材魁梧結實,一身代表著神聖使命和職責的警服穿在他身上,更凸顯出他做為一名警察的威嚴與莊重,大簷帽下一雙炯炯的目光嚴肅地注視著站在他麵前的這位不同尋常的犯人。。。。。。“你為什麼要自首,犯了什麼罪?”刑警隊長就地開始了審問。他看出沒有銬他的意思,就把手又伸了回來,反倒覺得更不自然了。
    “賭博罪。”他微微抬起頭,毫不含糊地回答,但無法掩飾內心的羞愧。聽了他的回答,在一旁做記錄的小於抬起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看來這個初出道的小警察對犯了罪的人是極其痛恨的……
    “戶籍所在地是哪個公社、哪個大隊?”““小河公社愛民大隊第二生產隊。”他回答,“家裏幾口人?”刑警隊長說出的那個{家}字,刺到了他的痛處,一下跌坐在剛才小於拿給他的椅子上……那個家,他已四年多沒回去了,他心痛地想著父親和小妹也不知怎樣了。“家裏隻有父親和小妹兩個人。”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內心深深的痛苦絲毫沒有流露在臉上……。
    突然迭坐在椅子上,自覺有些失態,一時不知所措,又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歉意地向刑警隊長道了個歉:“對不起,你繼續。”從他一係列的表情中,徐秋機敏的眼睛似乎看出了他內心的隱痛,隻是沒有表示出任何反應。依然用嚴肅的目光注視著他,“姓名,多大年齡?”“景雲峰,三十歲。”“從事賭博幾年了?”“四年多了。”聲音低沉但回答的幹脆利落,臉上的表情依然鎮靜。審問進行到這裏,刑警隊長沒有再問下去。做為一名頗有經驗的刑警隊長,他知道,給人定罪是需要證據的,剛才的一番審問也說明不了什麼,徐秋認為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但心裏感覺實在無法給這個人下定論。這時,徐秋的目光有意識地落在他那個沉甸甸的皮箱上,但是又心想:可那又能怎樣呢,如果他真是一個奸滑狡詐的賭徒,是絕不會把罪證帶到這個地方的,可轉念又一想,他是來自首的,他那麼認真,回答問題態度又那樣誠懇。。。。。。。好了,不管怎樣,做個例行公務的檢查也是必要的。想到這兒,徐秋很鄭重地向他提出:“請打開你的箱子,我們檢查一下,你不介意吧!”“不介意,我隻想聲明一句,這裏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我的犯罪證據就是我自己!”他看出刑警隊長的意思,也很鄭重地說。他的話音剛落,那個助手小於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麵前,毫不客氣地說:“你說沒有就沒有!我們是在例行公務,還是請你打開吧!”他用嚴肅的目光像看孩子似地看了她一眼,很無奈地從衣袋裏掏出一把小鑰匙,彎下腰把箱子打開……。
    3
    隊長和小於倆人的目光同時落在被打開的箱子上,小於迫不急待地蹲下去細心地翻查,那箱子裏確實是滿滿的,最上麵放著一條毛巾和一個牙具盒,小於把這倆件東西拿出來放在掀起的箱蓋上,那下麵的東西似乎讓這個小姑娘很失望也很驚訝,一厚遝打捆得整整齊齊的報紙,幾本紙頁發黃的小說,一個黃皮筆記本上麵別著一支黑色金星牌鋼筆,一個磚塊大的半導體收音機,一遝厚厚的信紙手抄本,再沒了。這些東西擺放得井然有序。小於有些失望地抬起頭問隊長:“就這些了,沒有實質性的罪證,需要看看嗎?”“拿來看看。”刑警隊長有些詫意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對小於說。
    小於使勁一股腦兒將這些東西全搬到桌子上放在隊長麵前,隊長將那幾本書分別翻的看了看,那幾本書分別是《紅岩》、《豔陽天》、《水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是幾本多麼好的書,可惜在文革時被查封,都不讓看。”時間有限,徐秋大致翻了翻,便很愛惜地放在旁邊,由衷地說。小於打開了那捆報紙,徐秋接著開始翻看這些報紙,他發現,這些報紙是從一九七六年十月份至八零年三月份一期不少的全套合定裝,報紙上用鋼筆劃住的內容都是中國近幾年間發生的重大事件。一九七六年元月八日,敬愛的周總理逝世……七月朱總司令逝世、唐山大地震……。九月毛主席逝世……中國有史以來最為悲痛的事件。十月份,“四人幫”被徹底粉碎。。。。。十年以來一個最振奮人心的消息,七七年恢複高考。。。。。。七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十八位村民在一張土地承包合同上按下了十八個手印,搞起了生產責任製,大膽掀開了中國農村改革的序幕。。。。。。。。十二月十八日至二十二日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在人民大會堂勝利召開。。。。。。。。。將那些報紙遞回小於手裏的那一刻,徐秋又抬起頭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注視著被他們翻查的那堆東西,那堆東西對他來說就像生命一樣珍貴,是他至愛的精神樂園,他像愛惜生命一樣愛惜這些東西,他隨時隨地都攜帶著。。。。。。。。
    那個筆記本,徐秋沒有打開,可能認為那是個人日記。隨手拿起了那遝厚厚的信紙手抄本,打開封麵,首頁的第一段文字將這位刑警隊長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
    我們美好的青舂就這樣在這個荒誕的年月裏逝去了,這也許就是我們這代人的悲劇吧!可是,在我們感到悲哀的同時,請不要忘記,我們還有更為可貴的生命,這就足以讓我們加倍得珍惜。我們誰也沒有理由肆意賤踏自己的生命。我們一定要相信,一切有背於人民利益的荒謬和瘋狂都會過去的,都將會永遠成為曆史。我們絕不能因為暫時的苦難和不幸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我們更不能畏懼這苦難與不幸,而是要勇敢地向著明天努力奮進、前行!要相信,明天一定會很美好!……。
    景雲峰寫於一九七五年九月十四日
    徐秋的目光裏閃著異樣的光彩,似乎忘記了一切,一時全身心地投入到那段文字當中,正待他迫不急待地翻開第二頁時,小於因為沒有找到證據,一副失落而又不安的樣子,在一旁提醒隊長:“隊長,我們正在忙公務。”徐秋這才恍然大悟:“啊!我入迷了,這寫得實在是太好了。這可能是剛剛完成的一部書稿,書名叫《我們的青春歲月》——“哦——我真想看完。。。。。。。”說完,很難割舍地將那本信紙合上了。隊長的這番感慨沒有引起小於絲毫的興趣,她的心裏在嘀咕:要是找不到證據,我們會很難堪的。小於緊接著拿起那個半導體收音機,她剛一按下電源,裏麵便傳出了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女播音員標準的普通話: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現在是上午十點整,今天新聞的主要內容是,自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來,黨在農村的政策改革已大見成效,土地責任製的實行,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農民的生活水平,也大大調動了農民的積極性。目前,在農村,還有很少一部分農民辦起了磚瓦廠、養殖業之類的中小企業,預計,各種類型的中小企業還會在農村大幅度的擴展。。。。。。。。。。從“四人幫”垮台到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來,類似的新聞報道對在場的三個人來說,早已經耳聞目睹了,無論是報紙上還是廣播裏,天天都有好消息,天天都有新內容。盡管如此,這三個人還是各自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聽完了這段長達半小時的新聞報道,這一刻,景雲峰的眼睛裏再次噙滿了淚水……小於輕輕關掉電源,原來,收音機的頻道就鎖定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箱子裏的東西已全部檢查完畢,片刻,這間辦公室裏的氣氛變得異常寂靜,小於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歉意地看了一眼剛才被她責難過的這個人,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被她翻出來的這些東西。。。。。。。。
    她原本以為,這個箱子裏一定裝滿了非法所得的財物和有關罪證,可是現在卻大出她所料,別說是財物,就連一雙襪子也沒有,僅有的財物可能就是那條毛巾和那個牙具盒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將這些東西重新整理好,按原來的順序放回到箱子裏……
    這個例行公務的檢查,讓徐秋感慨萬千,同時也陷入了一團迷霧當中。眼前這個人和他箱子裏的這些東西,到底該怎麼下定論,那報紙上用鋼筆劃住的內容和收音機裏播放的新聞報道,都是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這是一個貪婪的賭徒會關注的事情嗎,那部書稿裏那段精彩的文筆,那熱情奔放的字裏行間,對生命的認知和感悟。。。。。。。這是一個貪婪的賭徒靈魂深處所具有的境界嗎?這樣的一個人怎麼能和罪犯連係到一起呢,可是這個人就站在眼前非常認真地說自己犯了賭博罪。。。。。。。。。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在他嚴峻深沉的背後,到底有多少痛苦與無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隱情。。。。。。。。。刑警隊長的腦海裏產生了一連串的疑問。。。。。。。
    4
    就在這時,門房值班室的老鄭敲開了刑警隊長辦公室的門,著急慌忙地對徐秋說:“徐隊長,外麵來了一夥人,說要見你,他們已進了大門,我沒欄住。”老鄭說完就急轉身走了。徐秋急忙起身緊跟著老鄭走了出去,小於也立即起身緊隨其後。他們剛走到院子裏,就看見一夥人夾帶著一片嘈雜聲風風火火地朝他們走來,隻見五六個年齡不差上下的成年男人後麵,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攙扶著一男一女倆位老人踉踉蹌蹌地往這裏走著,倆位老人大概七十多歲的年紀,衣衫襤褸。說時遲那時快,走在最前麵的那幾個成年男人已到了他們麵前,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兒,那幾位大男人中比較年長的一位中年漢子迫不急待地跨前一步,雙手抱拳急切地向徐秋懇求:“徐隊長,你放了景雲峰吧,他沒有罪,四年前,是我強迫他加入這個團夥的,我才是真正有罪的人,請你把我關起來吧!”“不,大哥,還有我們……。”“對!還有我們……”“我們和你一起坐牢,來交換雲峰老弟……”這位大哥的話音還沒落下,緊接著跟在他後麵的那幾個弟兄也急不可待地吼喊著。這時,小於突然轉身走了……。
    這突如其來的陣勢首先讓徐秋立即明白了,這幾個人一定是景雲峰的同夥,還挺仗義,一時間,他全明白了…。。看來這個景雲峰是真犯了賭博罪……。
    這幾個人那一副江湖氣派和目無法律的口氣讓徐秋大為惱火,他氣憤地背抄起雙手,快速地在這幾個人麵前走了個來回,他沒有多餘的時間細心打量這幾個人,嚴曆的目光輕蔑地掃視了他們一眼,這幾個人一個個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最後在那個站在前麵最先向他發出懇求的中年漢子麵前停下了,用嚴厲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這個人看上去四十歲剛出頭的年齡,中等身材偏瘦,衣著隨便不太講究,雖說是灰頭土臉的,一頭短發可能是剛理過,看上去還挺精神,一臉的難過和愧疚,眉宇間顯現著一個男人的精明強悍和豪爽意氣。一雙閃著亮光的眼睛始終沒有躲避徐秋那嚴厲審視的目光,:“徐警官,求你放了雲峰吧!該坐牢的人是我,請你現在就把我銬上吧!”說完便將兩隻手臂向徐秋伸過去,表情很堅決。
    “你好大的口氣,你們把公安局當成什麼地方了,交易市場?你說放人就能放!”他這樣使徐秋更加惱火,很嚴厲地質問他。這時,王強和嚴飛倆名年輕警察跟著小於急速來到了現場……
    這位大哥被徐秋問得張口結舌,一雙眼睛幾乎是企求似地看著徐秋。站在後麵的那幾個弟兄見大哥沒了回應,一下急了,前呼後擁地搶在他們的大哥前麵,站在徐秋麵前,以懇求的口氣異口同聲地說:“徐隊長,你就破個例吧,雲峰老弟是被我們逼的,坐牢還是殺頭,也應該是我們呀!”“對!我們願意坐牢!”
    這幾個人目無法律的荒唐行為再次激怒了這位刑警隊長,:“你們今天的行為已經證明了你們的犯罪事實。既然是被你們逼的,那證明他還是參與了賭博,既然參與了,那就是犯罪!好啊!你們不是想坐牢嗎!我現在就成全你們——來啊!王強、嚴飛,你們把這幾個人都給我銬起押往囚室!”“慢!你先放了雲峰老弟,我們死都願意!”這幾個人是要孤注一擲了,臨危不懼,口氣非常堅決……。
    “夠了!”這時,一個憤怒的聲音像一顆炸彈一樣,讓這個嘈雜的場麵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了,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那聲音轉向一個人…。。倆位聽到命令的警察正準備前去執行時,也突然停下了……。
    留在刑警隊長辦公室的景雲峰聽清了外麵發生的這一切,便立即大踏步地走了出來,那個憤怒的聲音是他推開門的一刹間喊出來的,眼前的這一幕,顯然是他沒有想到的。……。。
    景雲峰的突然出現,在這幾個前來為他開脫罪責的人中間掀起了一陣噪動,除了那位大哥,那幾個弟兄看見他沒被關起,一個個興奮地朝他振臂吼喊著:
    “雲峰老弟……。你……。”
    “雲峰……老……”
    ………
    待景雲峰大踏步走到他們麵前,氣憤的目光看著他們時,便一個個張口結舌,低下了頭……
    這時,那位大哥擠出人群站到他麵前,極其難過而又無奈地對他說:“是哥害了你,哥對不住你,哥要是個男人,今天就應該這麼做!”景雲峰氣得臉色青紫,一雙眼睛就像噴火似地看著這位大哥,聲音有些沙啞地對他說:“你這動靜還整得挺大,竟然連老人和孩子也帶來了!光天化日,帶著一夥人,來為自己的同夥開脫罪責,你不覺得荒唐!你要是個男人,今天就該無條件地接受處罰!”說完,景雲峰便轉身走到徐秋麵前,再次伸出自己的雙手,非常誠懇地對徐秋說:“徐隊長,你不是沒有找到我犯罪的確鑿證據嗎,這幾個人就是最有力的證據,我們是同夥,我懇請你把我和這幾位弟兄一起銬上吧!”正在惱火中的徐秋憤怒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絲毫的猶豫,即刻向在場的三位警察即小於/王強和嚴飛下達了命令:“你們立即把這幾個人都銬上,先關起來!”
    “叔叔……叔叔!我不要你帶手銬!我不要你坐牢!……。”
    就在徐秋的話音剛落下,小於他們幾個迅捷行動的一瞬間,那個小男孩哭喊著急速跑過去倆臂緊緊地抱住景雲峰的雙腿,滿腔怒火的景雲峰這才猛然想起小六子和他的爺爺奶奶,這更讓他感到無地自容了,但眼前的處境已不容他多想,他提醒自己,當務之急,是趕緊讓小六子帶著爺爺奶奶回去……。
    “小六子,別這樣,你聽叔叔給你說,叔叔做了犯法的事,誰做了犯法的事,就應當受到懲罰,來!聽話,趕緊帶著爺爺奶奶回去!”說著便拉著小六子的手就要朝著倆位老人走去………
    可這個孩子卻沒理會他,掙脫他的手,轉過去撲通跪在徐秋麵前,抱住徐秋的雙腿,仰起肉嘟嘟的小臉,哭著求道:“警察叔叔,你放了我的雲峰叔叔吧!他對我可好了,我沒大沒媽,跟著爺爺奶奶,是雲峰叔叔給我們買米、買麵、`買煤,還供我上學……。”這孩子哭得泣不成聲了,一雙機靈的黑眼睛急巴巴地看著徐秋。怒氣未消的徐秋又被這孩子鬧騰得一時不知所措而又無可奈何,再次將憤怒的目光投向景雲峰,此時,他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到了景雲峰身上,他甚至惱火地認為,這都是景雲峰有意策劃的,他前腳來自首,後腳就發生了這一連串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徐秋活這麼大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從小到大,在電影裏也很少見過。今天上演的這一幕,簡直就是傳奇。景雲峰啊!你今天可真讓我開眼了…。。徐秋氣得真想把這句話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可他忍住了。景雲峰看出了徐秋的心事,可他無奈地把目光轉向了一邊。來為他開脫罪過的那幾個人這一刻也意識到了他們的莽撞行為給老弟製造的難堪,可已經無法挽回了,更無法解釋,都深深地低下了頭。小於和另外倆名警察也用質疑的目光嚴厲地看著景雲峰……
    “來,孩子,你趕緊起來,先站起來……。”氣憤歸氣憤,無奈之下,徐秋隻得低頭親切地安扶孩子。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這孩子還很倔,徐秋反倒覺得他挺可愛,用手輕輕摸著他的頭,目光中帶著無限的憐愛對他說:“叔叔……。。”
    “小六子!”景雲峰深沉的聲音打斷了徐秋的話。此時的景雲峰處在一個極度難堪的境地,自己犯了罪,真心誠意來這裏悔過。可前腳進來,後腳就上演了這一幕,這幾位四年來情同手足的弟兄在他的勸導下都已經戒賭了,現在都安分守己在家種地了,因為他們都托家帶口又要忙於務農,他來這裏之前,根本沒向他們透露一點風聲,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的,竟然跑到這裏製造了這一幕荒唐的鬧劇,還把老人和孩子給帶來了。景雲峰的內心交織著對弟兄們無視法律的強烈氣憤,對自己的無比痛恨,在公安局這個莊嚴神聖的地方感到無地自容的羞愧,對小六子和爺爺奶奶的心痛和難過。他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拉起小六子的手:“小六子,聽話,趕緊起來,你看見了哇!你不起來,警察叔叔沒有生你的氣,還對你微笑哩!他不答應你,那是他不能答應你。”這個機靈的小家夥眨巴著眼睛疑惑地看看徐秋又看看景雲峰很不情願地站起來:“為甚不能答應?”“是法律不能答應”“甚是法律啊?”“法律是國家製定的最高權利。”“是毛老爺爺製定的嗎?”“對,就是呀!”景雲峰笑著回答。“那你還是要帶手銬還是要坐牢了?”“叔叔做了犯法的事,就必須受到懲罰。”那我和你一起坐牢。”“傻孩子,你又沒做錯事,怎麼能坐牢呢!你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好好念書還要照顧好爺爺奶奶。”“可我會很想你的。”孩子的眼睛裏閃著淚花……
    “叔叔也會想你的,還有爺爺奶奶。”景雲峰邊給孩子抹眼淚邊說:“等有一天,叔叔從這裏出去了,就去找你們。”可憐的孩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看看徐秋,又看著他,目光中帶著渴求哭著說:“那我得等多長時間?叔叔……”景雲峰親切地說:“隻要叔叔能認真地反醒自己犯下的錯,能徹底改正錯誤,就不會讓你等很長時間的。”聽他這麼說,孩子臉上露出一絲喜悅,但還是很依依不舍地對他說:“那我在家等著你。”他緊緊抓住孩子的手說:“那好,叔叔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聽叔叔的話,你現在趕緊帶上爺爺奶奶先回去哇!”說完就拉著孩子的手朝倆位老人走去……。
    這時,倆位老人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地已走到了他們跟前,雙目失明的老大娘抹著眼淚說:“警察同誌,我那小孫子說得沒錯,小景就是我們祖孫的大恩人呀!”說著已泣不成聲了。攙扶著老伴的大爺抬起一隻皺巴巴的髒手抹了一把流在胡子上的一滴清鼻涕,嘴裏濺著唾沫星子著急地接住老伴的話對徐秋說:“這幾年,要不是小景這孩子照應我們,恐怕我們老倆口和這個小孫子早就餓死了,更不要說是讓這個娃娃念書了………就在夜來後晌,他還把全身上僅有的二十塊錢留給我們……。不曾想……。。他卻來了這兒……。。”
    老人和孩子一番哭鼻流涕的表達,讓徐秋一下子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被這些人搞糊塗了,心裏既茫然又驚訝。先前那幾個為景雲峰開脫罪責的成年男人的那副目無法律的江湖氣派,雖說讓他惱火至極,雖說他們是一夥讓人深惡痛絕的賭徒,但他們對景雲峰赤膽忠心的哥們兒義氣和與景雲峰之間那份真情厚意還是不得不令他感動。幾分鍾之前的一腔怒火漸漸地轉變成了一種感動,至少他堅信,孩子的感情是最真摯的……。。徐秋茫然地看著倆位老人,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在場所有的人都凝神靜氣地傾聽著這毫無血緣關係的三代人的真情告白……。
    “大爺大娘,咱們甚也不要再說了,我做了犯法的事,就應該接受嚴懲,你們這麼大歲數了,身體又不好,不該趕這麼遠的路來這裏,更不該讓小六子逃學。”景雲峰難過地上前扶住老人,“大爺,趕緊帶上大娘和小六子回去哇!”
    大娘一把抓住景雲峰的雙手親切地撫摸著說:“在我們老倆口心中,你就是我們的兒子了,現在兒子要被關警閉,做娘的怎能不來看兒子一眼呢!”景雲峰竭力克製著沒讓眼淚流出來,微笑著安撫老人:“你們要是高興,這輩子我就做你們的兒子了……。”
    “那好啊!……。。好啊!”大爺激動得的眼裏滾出倆顆淚珠,突然又疑惑地看著景雲峰說:“孩子,你咋就做了錯事了呢!我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犯罪……”“我們咋也不信這是真的?孩子!他們說的我不信,你說了我才信,你快給大娘說!你真得犯了罪?”大娘緊緊抓著景雲峰的手急切地問。景雲峰很慚愧地說:“是的,我真犯了罪,我一直沒告訴你們。”老倆口長長地歎了口氣,”老漢很難過地安咐他:“哦,要是這樣,那我們就沒說的了,孩子,錯就錯了,你能認識到錯誤來自首,就是好孩子。”聽了大爺的話,景雲峰略感輕鬆地點了點頭,急忙對老人說:“大爺,就這樣哇!你趕緊帶上小六子和大娘回去哇!”老倆口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點頭答應著:“哦……。哦…。。!”
    “大爺大娘,你們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景雲峰又上前親切地安咐了一句。
    在臨別時,小六子又一次緊緊地抱住景雲峰的雙腿,哭著對他說:“叔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念書……。一定照顧好爺爺和奶奶……。”景雲峰親昵地撫摸著孩子的頭:“好孩子,叔叔放心。”這一刻,感動著在場所有的人………
    …………。
    小六子和爺爺奶奶走了………
    他們的命運牽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
    徐秋的目光從小六子一家人漸漸遠去的背影中收回來,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此時除了對小六子一家人深深的憐愛之外,更多的是對今天所發生的這些事情感到迷惘而又不可思議,景雲峰在他的同夥中持有的威信和所贏得的尊重還有小六子一家人對景雲峰那赤真赤誠的感人真情,使得景雲峰這個人在他心裏更有些神秘莫測了……
    那幾位自報家門的景雲峰的同夥,經調查核實,這幾個人相繼有六到八年的賭博生涯,鑒於他們自行戒賭一年多,分別被判處有期徒行倆個月,並遣送到勞改農場。而景雲峰,鑒於他曾勸說弟兄們戒賭,又是來自首,被判處有期徒行四十天,不過,他沒被發送到勞改農場,而是留在了刑警隊的監管所,單獨監管,而且,他來時帶的那個箱子沒被扣留,依然讓他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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