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柳年難得吃了一次木梳的東西，第二日早早就去了木梳那處，給他講故事。柳年一連幾日都見木梳那裏沒什麼生意，卻也不見木梳為生計憂心，不由好奇地問了問。
    木梳隻說自己家底尚算厚實，釀酒隻是喜好罷了。
    柳年見木梳平日天真可愛，但在此事上卻十分有分寸的沒有深講，怕是也有什麼難言之隱，但誰沒有難言之隱呢，也不好去探究人家的事，便接著昨日講了下去。
    秦觀總覺得宋賢留在身邊他日必然會招來麻煩，但又顧著宋應的麵子不好開口，為難了好久，想不到宋應竟然自己找上來了。
    這日秦觀正在點最後一批送去朝孤衝那裏的糧，宋應候了一會兒，等他結束後便開口道：“秦大人，我想講讓堂兄去朝將軍那裏做事。”
    秦觀有些驚訝，愣了一下。
    宋應接著說：“我堂兄這個，好吃懶做，又有些不算聰明的小聰明，其實在明白人眼裏看來，都挺愚蠢，但我家裏親眷也隻剩這麼一個，
    不能不管不顧，也不想給大人添麻煩，讓他去朝將軍那裏領個無傷大雅的職務，忙著他點，也少些是非。”
    秦觀想朝孤衝也是個冤大頭，出糧出力還要送這樣的人去，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宋應似乎早有打算，還是勸著宋賢跟著送糧的人走了，
    宋賢似乎也無臉帶下去，宋應一提便忙不迭答應了。
    收了糧，之後平樂縣大多人都閑了下來，秦觀也無事可做，便跟著宋應學醫，日子也過得快，轉眼就到了春節。
    去年春節過得慘慘淡淡，這一年下來，平樂縣已大變，今年比往年都熱鬧起來。
    秦觀在街上閑逛，遇到的人都笑容可掬地喊聲“大人好！”，秦觀也笑著點頭，不像一縣之長，倒像平常鄰裏般和樂。
    中午隨意找了家小飯館坐下來，不想看到朝孤衝一個人在這裏自斟自酌。
    秦觀見了熟人，也不好意思招呼都不打一聲，便走過去要向朝孤衝拱手行禮。朝孤衝輕輕扶了一下，沒讓他這禮到底，“今日我也是隨意
    出來逛逛，不要來這些虛禮。”
    兩人並作一桌，便吃邊聊。
    “朝某父母早逝，往年和鄭佛宋應二人過年，今年宋應來了這裏幫你，鄭佛又娶了媳婦兒，去了他老丈人家，便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橫豎一個人也是無趣，
    不如出來隨意走走，也不知怎的就來了縣府。”
    似乎酒喝多了，朝孤衝比往日話要多些。但秦觀因為來了平樂縣，已有一年多不與爹娘見麵，竟然也有感同身受的淒淒感，於是便邀道：“不如
    今年將軍來我這裏吧，衙門裏多是些沒親沒顧的，就我一個的父母，還遠在江南，我們幾個，湊在一起熱鬧些。”
    朝孤衝似乎早有這樣的意思，想都不想便點了頭。
    兩人吃過午飯，就在街上買起了年貨，再幾天過節，許多人家都來集市上換些自己要用的東西回家過年，秦觀和朝孤衝兩人一路買過去，
    兩人竟也手提得慢慢的，朝孤衝習武走得尚算輕鬆，秦觀卻快走不動路了。朝孤衝看他走得有些吃力，把兩手的東西一並，將秦觀左手的東西拎了起來。
    秦觀手上原本拎了隻雞，一換到朝孤衝手上，撲棱棱動了起來，弄得朝孤衝滿身雞毛。秦觀有些驚訝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便忍了一路。
    快到府衙，朝孤衝忽然對他說：“你要笑便笑吧，看你忍了一路，也挺難受。”看著朝孤衝冷硬著一張俊臉，秦觀忍不住撲哧一聲。
    笑完了，朝孤衝才說：“幫我把身上的雞毛拍掉，這樣進去不太好看。”
    秦觀放下了手裏的東西仔細地幫他撣去了雞毛，兩人貼得很近，朝孤衝嗬出的白霧都直達發梢。
    府裏上下這幾日都忙著掃灑，幾個衙役都無家無口的，難得過個好年，也格外盡心。個個忙裏忙外，沒事的也要團團轉幾圈，不讓自己
    太悠閑，陳師爺原本是蜀地人，做得一手好臘肉，也拿了柏枝熏了起來，府裏煙熏火燎的，也沒人責怪他，個個扒在邊上聞著帶著煙火氣的臘肉，
    盼著過年拿出來吃。
    宋應平日不下廚房，過年難得下了次廚，竟然是衙門裏沒人能比的手藝，但之後再有人磨著他做，就一句“君子遠庖廚”將人打發了。
    來平樂縣第二年，所有人圍成一桌，暖融融吃一頓飯，喝酒劃拳，守歲拜年，如此安好的時間，日後就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