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然過去兩日，府邸之中出乎意料的寧靜。沒有再發生刺殺事件，也沒有人登門探訪，除了秦雲崖。
    此時秦雲崖負手站在院子中，看著已經被修葺得很整齊的樹木花叢。廊下放著一把藤椅，白薇卿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旁邊擺放著一個小桌，桌上是用白色茶壺盛著的才煮好的茶。
    白薇卿略欠了欠身，纖纖玉手拿起茶壺旁邊放著的小小茶盞，衝著秦雲崖道：“雲崖師兄，若是再不喝，這茶可就涼了。”
    “那便由著它涼下去吧。”秦雲崖回過頭來看著白薇卿，麵上仍舊隱隱地帶著幾分怒氣。
    白薇卿笑了一笑，將茶盞放回到小桌之上，欠身起來走到秦雲崖麵前，仰頭凝視著他：雲崖師兄，你可是在為我的選擇生氣嗎？”
    “是。”秦雲崖一絲想要隱藏的意思都沒有。因為他很清楚，白薇卿那一雙眼睛何等銳利？他在她的麵前向來是無所遁形的。
    白薇卿並不急著解釋，她知道，秦雲崖接下來還有話要說。
    果然，秦雲崖將手搭在她消瘦的肩頭，沉了聲音道：“卿師妹，你受的苦難道還不夠嗎？”
    白薇卿默然不語，隻是垂了頭。
    “卿師妹，以你的心思不可能不清楚你這樣選擇，以後要麵對的是何等的艱辛。”秦雲崖將手放下，眉間心疼神色更濃，“你為他如此，值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卿師妹，這麼多年一路過來，你從不做不值得的事情。”
    “可是，雲崖師兄，我忽然不想去思量值得與否了。”白薇卿抬起目光來，堅定地看著秦雲崖。
    秦雲崖一窒，所有的話竟在她這一句話出口的時候全部卡在唇齒之間全然說不出口。
    過了好一會兒，秦雲崖才道：“卿師妹，或者蝶變可以解。”
    “雲崖師兄，這麼多年，無論是你還是我母妃，能夠想的辦法都想了，能夠試的藥材也都試過了。可是最終結果呢？”白薇卿伸出手拉住秦雲崖的袖口，放輕了聲音道：“罷了，雲崖師兄，何必將你也拖累在裏麵。”
    “卿師妹……”秦雲崖的手覆在白薇卿的手背之上，些許用力。然而秦雲崖剩餘的話上為開口，隻聽院子門口傳來幾聲有意的咳嗽。
    “咳咳。”
    白薇卿與秦雲崖一同偏頭，隻見林墨染負了一隻手站在門口，另一隻手攏在嘴邊尚未放下。他的目光落在白薇卿與秦雲崖之間，秦雲崖的袖口之處，兩隻交疊在一起的手。
    “公子。”白薇卿先醒過神來，對著林墨染頷首。
    “嗯。”林墨染冷冷地哼了一聲，大步走到秦雲崖的身邊。
    秦雲崖轉過身來，下意識地順手將白薇卿護在身後。他能夠感覺得到，林墨染的身上帶著很強烈的怒氣，甚至還隱隱有了一絲殺氣。
    見秦雲崖如此舉動，林墨染冷笑了一聲，目光別開道：“禦醫要為公主診治病症，稍後便來。”
    白薇卿的手拍了拍秦雲崖的手臂讓他安心，而後側步走到林墨染的對麵，與秦雲崖並肩而立。
    “公子，若是方便的話，還請這些禦醫便就回轉吧。蝶變之毒他們診治不出，更是醫治不好。”
    “我知道。”
    林墨染很清楚，卻並沒有阻攔。白薇卿略微沉吟了一下，無聲地彎起嘴角笑了一聲。
    “好，那就請他們進來吧。”
    “卿師妹。”秦雲崖擔憂的看著白薇卿。
    白薇卿與他對視一眼，溫聲笑道：“請雲崖師兄先在此喝茶，薇卿失陪了。”
    說完，白薇卿對著兩個人微微躬身，而後緩步進了屋中。
    林墨染看著白薇卿消失在屋子門口，轉過目光恰好秦雲崖也收了目光看過來。兩個人四目相對，皆能從對方眼中看出隱隱敵意。
    “既然府上有事，那麼我便不打擾了。”秦雲崖心知此時不是與林墨染起爭執的時候，於是退了一步抱拳告辭。
    林墨染複又看了一眼安靜的屋子，淡聲道：“我送秦大人出去，請。”
    “請。”秦雲崖雖然心中狐疑，卻也不好阻止。
    兩人沿著廊下一路往前廳走去。沿途所有見到這兩個人過來的小廝皆垂手立在一旁等著，秦雲崖的目光一路在這些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隻怕這院子中侍候的人都是身懷絕技。難怪卿師妹會選擇林墨染合作，這人確然有過人之處。
    眼見著要到前院，林墨染忽然站住腳步。秦雲崖似乎是已經有了會意一般，也一同站住腳步。
    “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我知道，薇卿姑娘希望你在這件事情之後能夠脫離這些是是非非，從此浪跡江湖，逍遙自在。”
    “但她也明知道，我不可能將她一個人放在你身邊。”
    “理由。”
    “若是越國滅亡，我將帶碧落組織為你所用。”
    “條件。”
    “你護卿師妹周全，半絲都損傷不得。”
    “換一個。”林墨染連一絲停頓都不曾有，張口便道。
    秦雲崖皺了一下眉頭沒有說話。若是林墨染連白薇卿基本的周全都不能護佑，那麼不管白薇卿的選擇是什麼樣的，秦雲崖都務必要帶她離開。
    “隻此一條。”
    林墨染看了秦雲崖一眼，淡聲回答：“我護她周全本就是應該。若是此時答應了你，倒顯得是我將她的安危做了一筆交易。”
    “這有什麼區別？”秦雲崖笑了一聲，“你將她留在身邊的目的是什麼，卿師妹清楚，你我也心中明了。隻此一條，碧落組織收集消息的能力，想必公子也是見過的。”
    林墨染自然見過。他尚未嶄露鋒芒，而碧落組織已經將他作為刺殺目標，這等消息靈通的組織若是落在別人手中，豈非是禍害。他必要收為己有方才能夠放心。
    “或者，公子在想若不能將碧落組織收為己用，那麼便索性除掉？”秦雲崖似若挑釁一般看著林墨染。
    林墨染仍舊麵色平靜，目光波瀾不驚：“碧落組織自厲太後為王後之時便就經營，如今怕是已經耳目遍及王朝。就算我有能力除掉眼下在溧陽城中的人，也難以將碧落組織斬草除根。”
    “公子明見。”
    “好，我答應秦大人的要求。我將薇卿姑娘帶到昭國之後，必定會盡全力護她周全。”
    “多謝。”秦雲崖抱拳頷首，唇邊一絲冷笑。
    林墨染能夠護著的不過是白薇卿的人身安全，然而她的心自落在林墨染身上那一刻起，便再不可能周全了。
    眼看著秦雲崖離開府邸，林墨染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察覺自己似乎在被心裏的一種感覺影響著決策，雖然結果並沒有改變，但過程已經完全不同。
    “公子。”一個小廝走進前低聲喚道。
    林墨染回過神來，看了那小廝一眼，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小廝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即便是在這周遭防衛嚴密的府邸之中，到底還是要防著隔牆有耳才是。
    林墨染會意，於是點了點頭，允許那小廝湊到近前來附耳稟告。
    隻見那小廝的兩片唇微微動著，聲音絲絲縷縷卻聽不大清楚。林墨染皺眉之時，心中已經陡然起了疑心。
    他連忙向後退開，但已經遲了。
    隻見那小廝的手中漫天撒下一種白色的粉末，隨著風飄蕩在林墨染的周圍，將他嚴嚴密密地包裹在其中。
    林墨染連忙閉氣，然而已然覺察到了內息受阻，一時間五內如同烈火焚燒一般。他眼前黑了一黑，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沒有倒下。
    此時那小廝已經咬破了口中含著的毒囊倒在地上，口吐黑血而亡。周圍的人見出了事情，忙都聚攏上來，但都很明智的不曾靠近林墨染身邊。
    “收拾了此處。”林墨染將湧上來的血腥氣壓下去，吩咐了周圍的人。而後轉了步子便要離開，眼前此時已經天旋地轉，不辨方向。
    繼而林墨染腳下一軟，心中驚覺不好時已然遲了。然而他的身體並沒有如意料之中的那樣跌落在堅硬的地磚之上，而是被一個人扶住了手臂。同時傳來一聲軟語：“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