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兒呆了一呆，旋即回頭看了一眼旁觀不語的厲太後。而後者隻是冷然彎了一下唇邊，一雙眼再度打量了一番站在白薇卿前麵的林墨染。
    白薇卿複又垂下頭去，藏在袖子中的手緊緊地握住青玉麵具，幾乎將那麵具捏碎。
    林墨染則轉了身對厲太後抱拳道：“既然今日墨染此來是商定婚期的，便請太後賜下日子吧。我等也好告退。”
    “怎麼忽然如此匆匆？公子還有事情？”厲太後不動聲色地問。
    林墨染看了一眼白薇卿：“蝶公主麵色蒼白，想是在身上有些不自在，早些定下日子，她也可以早些休息。”
    “哦？公子待蝶公主如此用心，哀家倒是沒有想到。”厲太後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日子倒是早已經選下，隻是這畢竟是兩國之間的聯姻，還需要公子點頭答允。”
    “何時？”
    “五日之後有一良辰。”
    “好，就依著太後所言，五日之後。”林墨染幾乎連猶豫都不曾，應了一聲，轉而又道：“墨染鬥膽，還有一事需要請示太後。”
    “公子客氣了，但說無妨。”
    “按著我昭國的風俗，成親前月餘，新人需在一起相處，彼此熟悉。墨染知道越國的風俗……”
    “此事哀家已然考慮到。”厲太後抬手止住林墨染後麵的話，“既然是我越國嫁了女兒去昭國，那麼便按照昭國的風俗吧。”
    “多謝太後。”林墨染麵上仍舊平靜，隻是拱手道謝，“那麼今日墨染便就將蝶公主帶回去了。”
    白薇卿倒是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愣了一愣之後忙緩過神來對著厲太後行禮告退。
    “公主請。”林墨染站在她身側，似若含笑地衝著她道。
    白薇卿收拾起心中疑惑，勉強回了一個禮數周全的笑意，道了一聲：“公子請。”
    兩個人一同出了湖心亭，沿著九轉石橋往白薇卿來時的路走去。
    “太後，莫不是就讓那小賤人這麼走了？”柳眉兒憤憤不平地在厲太後身旁低語道。
    厲太後的目光一直鎖在林墨染的身上。雖說這一次讓林墨染將白薇卿帶走是她意料之中的，可當她的目光看向這年輕人時，不知怎的，心裏忽然騰起一絲冰冷，仿佛她所有的謀劃都已經落入了那年輕人波瀾不驚的眼底，被看了個透徹。
    “太後？”柳眉兒見厲太後出神，忍不住喚了她一聲。
    “事情安排得如何了？”厲太後收起那一瞬間的失態來，不冷不熱地瞥了柳眉兒一眼。
    柳眉兒心裏一慌，連忙賠笑應道：“太後盡管放心，都已經安排妥當了。這五日，保準要了他的命。”
    厲太後頷首：“公子墨染不是簡單角色，不可掉以輕心。”
    “眉兒知道。”
    然而被議論著性命的兩個人並不知道這一切，他們隻是肩並著肩的在鋪著碎石的路上走著，一直到了花叢漸密，人跡漸稀的地方，林墨染才停住腳步。
    白薇卿也站住腳步，垂了頭便要將手中的青玉麵具覆在麵上，驀地手腕被一隻修長的手握住了手腕。白薇卿疑惑地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林墨染，隻見他另一隻手伸過來將自己手中的青玉麵具拿過。
    心中越發疑惑，白薇卿柳眉微微蹙了起來，才要開口，聽見林墨染淡淡道：“在下方才亭中所言，薇卿姑娘沒有聽清楚？”
    愣了一愣，白薇卿兩頰緋紅了起來，忙低頭應道：“方才在亭中多謝公子為薇卿解圍。”
    林墨染拿著麵具的手緊了一下，而後語氣平靜地道：“說到底，薇卿姑娘是因著在下的緣故平白受了這番屈辱，在下所做也不過是為了自己幾分薄麵罷了，薇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白薇卿彎了彎唇角，抬起雙手，掌心朝上平舉在林墨染的麵前：“請公子將青玉麵具賜還給薇卿。”
    林墨染垂眸看著那雙白皙纖細，似若無骨的手，掌心的紋路有些淩亂。他曾聽老人家說起，這樣的掌紋意味著她此生顛沛流離，不得安穩。
    不知為何，心動了一動，林墨染並不曾將麵具還給白薇卿，而是轉手放在了自己懷中。
    “公子？”白薇卿不解地看著林墨染。
    “方才湖心亭中的話乃是在下肺腑之言。”
    “公子讚譽薇卿愧不敢當。”白薇卿麵上方才稍有褪去的緋紅又蔓延開來，“隻是此時是在宮中，若是嚇著別人，倒是薇卿的不是。”
    林墨染聞言，很輕地笑了一聲：“你如今乃是我的夫人，漫說與他們無關，便是嚇著了又如何？隻我看著歡喜就是，管他們做什麼？”
    話音落，白薇卿驀地抬頭，黑白分明的眼中絲毫不掩飾驚訝神色地看向林墨染。
    林墨染也看著白薇卿，他心中已然驚覺自己失言，奇怪的是並不想要解釋什麼，仿佛那已經是他準備了許久的話，隻等著這一刻的時間說給白薇卿聽。
    和風自兩人中間輕輕拂過，將白薇卿臉頰旁側的碎發略微撩撥得飄起來，拂過麵頰上會微微覺得有些癢，但又很舒服。
    “我們，回去吧。”林墨染率先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靜。
    白薇卿笑著點了點頭，目光似若無意地掠過身畔那樹蔭留下的影子。心中慌亂的感覺已經消散，臉上的緋紅也已經完全褪去。
    “公子請。”白薇卿仍舊垂著頭，語氣疏離而平靜。
    林墨染看著她，又看向她身後那足以掩住一個人的樹木。他將手伸在白薇卿的麵前，能看出繭子的掌心落在白薇卿的視線之中。
    “公子？”
    白薇卿疑惑地抬起頭來，隻換回林墨染猶如平靜湖水的麵色。她目光複又落回那手掌之上的時候，心裏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人還沒有走，既然是做戲當然要做全了才好。
    她的指尖落在林墨染的掌心之上，溫暖的觸感沿著冰冷的手指一直傳到心底最溫柔的角落。
    剛剛有那麼一瞬，她以為，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