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卿似若無意地看了一旁端坐不動的林墨染一眼，轉而垂頭輕聲道：“請問太後，此時我等乃是在越國王宮之內，蝶說的可對？”
    “不錯。”
    “眼前這位公子墨染乃是昭國所來之使臣，按照禮節，蝶當與這位公子見禮。然而，他乃是公子且為客，而蝶為越國之公主又是主，豈非應該是公子墨染先起身，與蝶平輩之禮相見？”
    厲太後緩緩點了點頭，隻是微微冷笑並不說話。她很清楚，白薇卿的話絲毫的錯處都挑不出來，她方才讓白薇卿見禮，也不過是意圖借著她的錯處在林墨染麵前羞辱她一番罷了。
    畢竟，現在名義上白薇卿已經是林墨染的妻子了，羞辱了白薇卿，也便是給了林墨染一個下馬威。
    說到這裏，林墨染已然不適合繼續再端坐下去，他長身立起向前走了幾步來到白薇卿的麵前，雙手抱拳當胸，微微頷首道：“蝶公主，墨染有禮。”
    白薇卿卻是不曾想到林墨染竟然會有如此的舉動，怔了一下，連忙雙手扶在腰間回禮道：“蝶適才言語冒犯，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蝶公主見識非凡，難怪昭國會選擇蝶公主作為和親的公主。墨染相信，娶了公主之後兩國將邦交永固，世代通好。”林墨染直起身來，眼眸仍舊鎖在白薇卿的身上。
    白薇卿垂了目光不與他對視，隻看著她與他麵前的石板。
    此時，柳眉兒扭著水蛇般的纖細腰身走到亭中，見兩人對麵而站，忽然嬌聲笑了起來：“喲，這大婚的日子還沒定下來，兩個人倒是先行禮了。”
    這話音落下，亭中之人皆掩口嗤笑一聲。白薇卿麵上紅了一紅，隻是抿了抿唇卻不做聲。林墨染負手直立，偏過頭來看著柳眉兒，劍眉不易察覺地動了一動。他能夠感覺到這亭子中的人對白薇卿的敵意，更看得出柳眉兒對白薇卿甚至是動了殺心的。
    “蝶公主既然要嫁人了，那麼夫妻之間的坦率也是必不可少的。太後，您說眉兒說的對嗎？”柳眉兒諂媚地笑著看向一直厲太後。
    “不錯，哀家方才倒是疏忽了這一點。”厲太後淡淡地說道，一麵看著白薇卿道：“蝶公主的確該對公子墨染坦誠才是。”
    她所指是什麼？林墨染心中一動，跟著看向白薇卿。
    白薇卿隻是垂著頭，攏在身前的雙手死死地相互握住，幾乎要將兩隻手掐出血跡一般。她知道厲太後指的是什麼，因為厲太後很清楚她的軟肋究竟在哪裏，她忌諱的，不願麵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林墨染注意到白薇卿有些發白的唇色，不由得低聲問道：“公主莫不是身上不舒服？”
    他見過白薇卿蝶變發作時候的樣子，那感覺讓他驀然之間心中覺得窒息。林墨染甚至覺得，若是白薇卿再一次在自己麵前蝶變發作，他的身體會無法控製的顫抖。
    “蝶公主，難道，你想丟越國的臉麵嗎？”厲太後的聲音越發變得嚴肅冷峻起來，言語之中隱約有了幾分逼迫的意思。
    白薇卿猛地抬頭直視著厲太後的目光，好一會兒，才緩緩垂下，低聲道：“蝶，不敢。”
    “哼，好一個不敢。”柳眉兒在旁邊接口道。“太後已然說過，你卻仍舊我行我素，帶著那青玉的麵具，這也能叫做不敢？”
    亭中其他人全部都寂靜無聲，隻看著柳眉兒氣勢洶洶地走到厲太後身旁，趾高氣昂地看著白薇卿。
    林墨染轉過身來，不輕不重地看了柳眉兒一眼，而後目光移到厲太後身上，頷首道：“既然蝶公主是墨染未過門的妻子，是否坦誠相待乃是我二人之間的事情，太後與這位公主當著墨染的麵如此逼迫於蝶公主，怕是會讓人認為是別有意圖吧？”
    白薇卿聞言，抬起頭感激地衝著林墨染動了動唇角，隻聽厲太後道：“公子多心了，哀家隻是在管教自己的孩子罷了。若是公子覺得當著你的麵拂了你的意，不妨且離開如何？”
    言下之意竟是即便有林墨染給白薇卿撐腰，她也要執意讓白薇卿將麵具摘下來。
    林墨染心下起疑，略微遲疑之間，白薇卿已經開口道：“既然太後有命，蝶不敢不從。”
    說完，她的手指搭在青玉麵具之上，隻一用力便將麵具摘了下來。幾乎同時，白薇卿迅速垂下頭，長發滑落在麵頰兩側，她的容貌看得不甚清楚。
    “抬起頭來，讓公子墨染看清楚。”厲太後的笑容之中帶著一股子殘忍的快意，林墨染心生厭惡，於是轉了過去不看她。
    “太後，若是公子墨染見了蝶這般模樣，怕是這和親便不成了。”白薇卿仍舊在死死的垂著頭，強忍住眼中的淚水。
    所有的羞辱與傷害她遲早會一並討回，在場的所有人誰都別想能夠逃脫。
    正說著，一雙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扶在白薇卿的手臂之上。他微微用力，示意白薇卿抬起頭來。
    白薇卿掙紮了一下，卻發現他的手也在跟著用力，不輕不重，但剛好讓白薇卿不能夠逃脫。
    “公子……”
    “抬頭。”林墨染指尖加了幾分力道，聲音低沉卻柔和，“別怕。”
    白薇卿猶豫著，緩慢地將頭抬了起來。她凝視著林墨染深淵一樣的眼眸，那幾乎映不進光的眼眸之中能夠清楚地看清楚白薇卿的形影。
    她的容貌很是秀麗，然而美中不足，左側麵頰之上從額頭到眼睛下方的位置橫著一片青紫色，像是一塊白玉之上驀地多出了陰影一般。細看之下，那青紫色竟隱隱有了蝴蝶的形狀，展翅欲飛的樣子越發添了詭異。
    “眉如遠黛，眼似橫波。公主這等清秀容貌整日用麵具遮了，卻是可惜。”林墨染對於白薇卿麵上那一片蝶形的青紫色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詫異，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皺一皺。
    林墨染的回答無疑讓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她們都是從小長在這宮中的，誰人不知見過白薇卿真容的人，第一反應十中有九都是直接跳起來大呼見鬼。
    柳眉兒忍不住道：“公子可看清楚了蝶公主的容貌？”
    林墨染輕笑一聲：“自然。蝶公主日後乃是墨染之妻，豈有不看清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