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八章(17)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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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霜惱道:“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有什麼是你做不出?先前那句話,我原封不動的奉還:你太高估了自己!從一年前起,我就早已不認你這個額娘了,你的愛恨悲喜,憑什麼就能決定我的立場?你以為我還是那個跟在你身後,全無主見的小孩子?為你的樂而樂,為你的怒而怒?外公他們的仇,我一定會報,隻不過是以我自己的方式。至於七煞……聖君……由我來解決,你別插手!我說過,我是恩怨分明之人。旁人待我好,我會十倍還他。誰要是不識好歹,來同我為敵,我同樣還他十倍!要知最好的朋友,與最凶惡的敵人,往往是並存的。至少皇阿瑪的話,我算是給你帶到了。之後你想怎樣爭,怎樣鬧,我都不來管你。再容我也參與一份,咱們三方麵,誰能贏得最終的勝利,就看何人夠格笑到最後了!”
    沈世韻輕輕撥弄著垂到肩頭的發絲,看著兒子背影,詭異的一笑。等他去得遠了,忽然提高聲音道:“你還不給我出來,難道非要本宮去揪你出來不成?”
    躲在簾帳後的程嘉璿大吃一驚,她不是第一次偷聽人說話,但給人當場逮住,不但是第一次,且十足是一件尷尬到了極點之事。更何況,旁的倒也罷了,而她偷聽到的偏偏是沈世韻謀逆篡位的險惡圖謀,情報有價值固然不假,但在此時此刻,卻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
    再加上見到玄霜,對她震懾也是不小。這孩子長大了許多,同時也成了一塊堅冰,語氣、神情、聲音,一切都冷得沒有半點溫度。看著這個孩子,讓他怎能同當初那個同自己爭搶糖果,嬉笑怒罵的頑皮小鬼聯係在一起?雖說他是英俊不少,但自己一直將他當做小孩子,也希望他在自己麵前,能夠永遠是小弟弟。
    一麵乞討著上天眷顧,強裝出若無其事,同時心裏不斷編造著各式各樣的理由,剛想掀簾而出,忽聽側旁一聲響動,一個身影從廊柱後轉出,緩慢走到沈世韻背後的圓桌旁站定。程嘉璿定睛一看,這一來驚異更甚,隻見那人分明就是素來一本正經,近乎迂腐的湯遠程!
    沈世韻一見是他,顯然也是一怔,隨後扯開一聲冷笑,神情極顯輕蔑,道:“哦?湯少師,是你?卻是幾時也學會了那套伏人壁角的勾當?”
    程嘉璿聽得麵紅耳赤,心想湯遠程是個彬彬有禮的正人君子,隻怕當初是不慎誤闖進來,接著就聽到沈世韻母子對答,才不得不躲在暗處。不知這老實人受了這番冤枉,卻會如何解釋。
    豈料其後情形大出她意料之外,湯遠程不但未曾退縮,反而繞開圓桌,向前走了幾步,與沈世韻麵對麵的站立,冷冷的道:“我為什麼會偷聽,那不重要。至於我無意中聽到了什麼,那才是重中之重!”
    一直以來,湯遠程給人的影響都是溫良敦厚,有如三月春風一般和煦明媚,仿佛同他在一起,就能將所有冬日的寒冰都融化做一池春水。然而今天,他自己就是冰源,三尺之內,在他森寒質問之下,無不化作寒冰!
    看來有句話說得果然不假,給脾氣火爆之人罵上幾句,事過境遷,也就罷了。但個性溫和之人發火,才是真正的恐怖。程嘉璿不禁暗暗慶幸,多虧自己從沒惹惱過湯遠程,偶爾對他開幾句玩笑,還算火候適中。
    沈世韻不愧是在宮中打拚多年,定力果然遠超常人,略微一驚,繼而立即恢複常態,微笑道:“哦,你都聽到了?那又如何?你不是早就勸我得饒人處且饒人,給他一次改邪歸正之機的麼?如今本宮正是按著你的期望行事啊!”
    湯遠程臉上卻無半分笑意,道:“別跟我打馬虎眼。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這會產生多嚴重的後果。怎麼,你竟然想利用七煞聖君,篡位成功後,再一腳蹬了他?我簡直懷疑,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我希望聽錯的是我……你以為他是什麼人,怎會心甘情願的受你利用?”
    沈世韻道:“別說得那麼難聽。隻要他肯接受本宮的提議,參與此事,那便是同時應允了我的賭局,從此生死各安天命。至於我二人之間關係,也並非過河拆橋,而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不知這樣的說法,你可還滿意?”
    湯遠程兩道清秀的眉毛皺在了一起,麵上既有怒色,又有掩不住的擔憂,道:“韻貴妃,你別太小看了七煞聖君。他是殺了你全家,同你有血海深仇,但你同時一手操控,滅了祭影教,同時用你‘獨有’的手段,最終令他不得不親手殺害殘煞星大人,此事始終是深藏在他心頭的一樁陰影,隨時可能反撲。他對於代你辦事的李大哥與南宮姑娘都恨之入骨,非將他們置於死地,前幾日更血洗華山,創下一幕人間慘劇。此人行事手段之殘酷,實乃世間罕見。而真正作為主謀的你……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對於這樣的人,避猶不及,你怎地還敢主動招惹?恐怕他就是利用這次機會,要同你算一算這筆賬。到時隻怕偷雞不成……總之,就是那個意思,你明白的。同那樣的人鬥,你一定會吃虧的!我是不會害你的,你不要聽不進勸告,一意孤行!”
    沈世韻傲然冷笑道:“難道本宮還會自己害自己不成?像他那樣的卑鄙小人,我從來就沒瞧在眼裏。要不是看在魔教滅門後,他能以半年不到的時間,練成絕世神功,同時重新拉起隊伍,東山再起,有幾分本事,尚有可供利用的價值,我根本連這次機會都不可能給他!別把他說得如何了不起,本宮同他爭鬥多年,始終是勢均力敵,不分上下,你憑什麼就敢斷言,說我鬥不過他?”
    這若是在平時,湯遠程為討沈世韻歡喜,定然想方設法的恭維她幾句,然而此時,卻是誰也沒有那番興致。冷聲道:“就憑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就憑他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身體,也可以拿去獻祭的亡命徒!就憑他為了得勝,可以舍棄一切的一切;就憑玄霜同他待過一年,立時性情大變!就憑他是個野心比天高的陰謀家,就憑他是個打不死的狂人……我同他說過幾句話,知道他的心魔有多強大,多可怕,那不是你所能想像!單看他可以在短期內迅速療傷複出,你也該知道,尋常創傷奈何他不得,對付這樣的人,你有把握麼?”
    沈世韻淡淡的道:“那又如何?當初不知是哪個人曾對我說,縱使隻有一成把握,也要盡到十成的努力。還未嚐試,怎知自己不成?這幾句話,本宮是牢牢記在心裏,作為行動時所深深信奉的原則。如今情勢,他固然不會信任我,正如我同樣不信任他。我恨他,他也恨我。他身為魔教教主,隨時可以擁兵造反;我是皇室貴妃,同樣勢力廣布。雙方便算扯平,勝負還是未知之數,那又有什麼不同?你大可不必在此杞人憂天。”
    湯遠程心中激動,一隻手按住沈世韻肩頭,與她眼神相觸,終究不敢施力,苦勸道:“難道你竟想告訴我,你跟那殺人無數,臭名昭著的魔頭全沒分別?你跟他不同,他無情而又殘忍,任何行事途中出現的阻撓,他都會毫不猶豫的下手除去,而你……”想到沈世韻方才那幾句話,正是自己曾向她開口勸說,怎料到她竟在此時用作歪理,卻也令人難以辯駁。
    沈世韻麵上掛著波瀾不驚的冷笑,香肩輕抬,手臂順勢拂過,就如一支優美的舞蹈一般,同時卻也是如撣灰塵,將湯遠程的手掌從肩頭掃落,柔聲道:“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我是萬歲爺的女人,還請湯少師自重。有些事或許你所知不詳,這些年來,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整日裏隻懂得書畫做夢的大小姐了。人都會改變,是他教會了我改變,讓我認清這世間險惡、人情冷暖,真是了不起的老師。既如此,我又怎能不用讓他稱心的表現,回報於他?老實說,我跟他的個性很有些相似之處,我們都是最驕傲的,不允許自己失敗的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七年來死在我手上的,早已是不計其數。或許同他相比,還及不上一個零頭。但人的實力如何,全看他心智的蛻變,而不是殺人的數目。因此,我也未必就比他差過多少。”
    她語音雖是輕輕柔柔,話中之意卻是比極域的寒冰更冷。抬起自己的雙手,手背上還覆著一朵粉色的玫瑰花,十個手指戴著長長的指套,指甲上塗遍了鳳仙花汁,與她這一身妖嬈打扮正相稱。同時不知她身上另施何等香料,散發出一股極其馨香,極至於濃烈刺鼻的香味來。高手以內功定方位,而她身上這氣息,卻也是令人絕不能忽視了她的存在。
    湯遠程順著她目光,也默默注視著她柔嫩白皙的青蔥玉指,許久才聽她柔聲道:“你看這雙手,不知你會如何作想?”
    湯遠程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也在那刺鼻香氣中,為之一滯。思路隨著運轉不靈,半晌才道:“象征了……世間一切的美好。最美妙的音符,最絢麗的圖畫,都可自此流瀉而出。”這話裏不由又帶了些往日對沈世韻的恭維。
    在這般曼妙無端的引誘之下,任何人都無法抵禦。顯然沈世韻對自己的魅力,從未失去過信心。不單是容貌的美麗,以及她的身體,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帶有精妙絕倫的顫栗,令人心悸,誘人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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