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六章(9)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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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耀華一聽之下,正合心意。他若是當了真,趁機來謀求個一官半職,自己反倒不易下台,匆忙應和幾句。隨後兩人一番天南地北的閑侃,上官耀華起初尚占優勢,漫不經心地以話語引他,過不多久,隻覺他言談大出自己料想之外,竟是頗有見地。此時對他身份不由更添一層疑心。除敬佩之外,妒意更盛。
    獨自一人挨過漫漫長夜,最為難熬。談說中時間流逝卻是極快,倉促間已過夜半,平公子合上書卷,道:“時辰也不早了,咱兩個早些睡吧。”上官耀華談興正濃,道:“不打緊,平常代我義父料理公務,從沒正經睡過幾次。第二日也並沒怎麼特別疲憊。”平公子道:“辛苦你了。你既不是天生的勞碌命,何苦如此勉強自己?放著清福不享的,是傻瓜。”
    上官耀華向屬吃軟不吃硬一流,剛與他言談投機,不願破壞了此中氣氛。況且對他所言又無話可駁,笑了笑道:“不錯,是個道理。”也跟著更衣上床,伸個懶腰,假意閉上雙眼,裝出副疲累不堪之象。然而等燭火一滅,雙眼猛然張大,靜靜望著麵前的一片黑暗,心道:“要熬過一夜,不是難事。大不了便是換種姿勢,讓我更舒服些而已。”
    事實可證,安逸享樂終究成不起大事。守著油燈,麵前攤開一本書冊,獨坐到天明尚可實現;但要換了睡袍,滅去燭光,蓋上棉被,以極舒服的姿勢蜷縮在被窩中,即使心誌再堅,仍然忍不住眼皮直打架,意識愈見模糊。最終不知幾時,上下眼皮徹底搭在了一起,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因心裏掛著事,睡夢中仍反複出現自己盯著那平公子的情形。一忽兒是他正在湯水中下毒,剛好給自己撞見,一心要去提醒南宮雪。一條走廊忽然變得無比漫長,總也走不到頭,途中碰上不少形形色色的客人,始終也沒見到南宮雪。夢中景象朦朧不清,最終連原本的意圖也記不得了。
    不一會兒又夢到南宮雪給人擒去,對方給福親王府寄了封信來,自己獨自依言前往,那綁架者卻由七煞魔頭轉為了平公子。隻是此時他打扮得極是怪異,一張臉上塗紅抹綠,說過幾句,突然身形一閃,不見了蹤影。自己剛想上前解救南宮雪,就見一把刀子捅入了心髒,刀柄正握在麵前的南宮雪手中。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再一睜眼,終於回到了現實。天光大亮,朝陽自窗外斜斜射入。上官耀華卻沒覺出半點暖意,想到昨夜枉自信誓旦旦,最終竟如此不爭氣,簡直恨透了自己。
    視線一斜,見身旁床鋪上空空如也,一時間如墜冰窟。不論那平公子有何險惡居心,現下都夠他去做得個來回。還沒等盤算出以何為懲,房門便推了開來,平公子笑吟吟的從房外走近。見到他一臉的愕然,有如見了鬼一般,笑道:“兄弟起來得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上官耀華冷冷的道:“馬馬虎虎。你到哪裏去了?為什麼不叫醒我?”平公子笑道:“我見兄弟睡得熟,不敢打攪啊。俗話都說,擾人清夢是罪過嘛!不過,你睡得如此之沉,更說明累得慌了,多休息些時,對你也不是壞事。”上官耀華道:“是我的事,不勞他人置喙。眼下是什麼時辰了?”
    平公子道:“說起來,那是一點都不晚,隻不過是你慣常熬夜,而我慣常早起而已。夏秋時節,天亮得早些,估計那位姑娘還未起身。”
    上官耀華冷哼一聲,但不慎睡過了頭,總是自身之失,多責旁人亦無意義。將這一次的悶虧忍了下來,心道:“你一朝好運,總不能次次如願。今晚……索性我效法前人‘錐刺股’之計,提早預備著一把匕首,再敢瞌睡,定不輕饒了自己。”
    隨後三人啟程趕路。上官耀華全心留意著平公子,對南宮雪隻草草應付,還是第一回覺著她廢話如此之多,就差沒直言嗬斥,態度卻已極是不耐。
    南宮雪覺出他冷淡,興致再不及前時高昂,反以向平公子說笑的為多。上官耀華滿心嫉恨盡化作憤怒,將全盤賭注都押在了事成之後,暗道:“阿雪,你等著瞧。等我找出了證據,便會叫你明白,連日來我是何等忍辱負重!”
    是日晚間,上官耀華果然預備了一把匕首,刀尖與皮肉相抵。但再凶殘之人,放著自身舒適,都不會輕起殺戮之念。上官耀華一顆心也全然軟下,匕首竟不忍刺落。心中反抗之意吵嚷得再如何強烈,最終也抵不過困意的如潮洶湧,眼皮剛一合攏,立即墜入夢鄉。
    第二天空落下滿心怨恨,礙於平公子在旁,還得強充出笑臉來應付他。不由懷疑起自己中了迷香,但在房中仔細查看,未見半點殘渣,氣味也不見異常。所謂的迷香之說,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笑話,歸根結底,還要屬自己懶惰。
    這樣的日子顛來倒去,過了不知多久,每一天都無有任何異常,探查自然也無進展。上官耀華雖不願承認,心裏卻都明白,這還在意料之中。想那平公子是何等人物,他有心布置,自然一切滴水不漏,怎能輕易給自己瞧出端倪來?要是隻有這丁點水平,還怎配引自己如此重視?
    俗話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月掛枝頭,清輝漫撒。上官耀華雙眼一張,便知時辰仍在半夜,抬手習慣性的向旁探去,又已空無一人。霎時一個激靈,翻身坐起,默默獨坐半晌,未聽到任何聲響。猶如鬼使神差,沒多考慮,當即披衣起身,緩步前行,一邊留心著周遭動靜。
    這房間是在二樓,瞥眼見到一旁敞開的窗子,怪不得月光格外明亮。湊過身子,向下張望,月色下的庭院遍覽無遺。隻見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站在角落處,一個是身形矮小的紫衣人,另一人便是平公子。兩人交頭接耳,聲音壓得極低,卻不知在說些什麼,連一個字也聽之不清。
    但想交談正專,不會留心到外人偷窺,或許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隻在腦中猶豫一瞬,好勝心占了上風,當即轉身下樓,每一步都放得極輕。
    到了院中,有意背離月光而行,以免晃動的影子給人發覺。瞥見個隱蔽處,幾乎四腳著地的爬了過去,一等身子全掩在樹幹背後,總算大鬆了口氣。剛好聽那紫衣人壓低聲音道:“公子爺,莊子裏都安排妥當了,隻等大魚上鉤。老爺打發小的來問一句,您這邊……可也是一切順利?”
    平公子笑道:“這還用說?本少爺是什麼人?有我親自出馬,諸般難題迎刃而解,叫爹爹等我的好消息便是。你們這些人,手腳也給我利落些,沿途將那些雜碎都趁早料理掉,免得人多口雜,牽扯出多餘是非。哎,任他們百般掙紮,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這就是實力的差距了。”他此時聲音又尖又細,與日常說話的沉穩優雅大不相同。上官耀華耳中聽著,暗暗稱奇。
    那紫衣人道:“若此,小的便先恭喜公子爺了,預祝您為山莊、為教主立下一樁大功勞來。不過老爺有所不解,以雙方武功差異,您直接將他們擒住,捆縛前來也不是不成,為何要多花氣力?他們沒疑心到公子身份吧?”
    平公子道:“多陪他們玩玩兒,增加些遊戲的趣味性,反正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的。不過我瞧那小丫頭是深信不疑,與我同住的那小子,他卻是在疑心的,整日裏盯著我,他也不嫌麻煩。從小到大,我還從沒給人如此擠兌過,倒也新鮮。”那紫衣人道:“螻蟻之輩,安敢冒犯天顏!那小子再敢放肆,可要小人來替您解決?”
    平公子道:“不,他雖然多事,我卻覺得他可愛得很。你們不經我準許,誰敢動他一下,我打斷他的狗腿!行了,爹要的人,我擔保給他安全送到,你快些回去了,幫爹爹看著他的嬌客,勸他盡早鬆口,識時務者為俊傑。今後如無要務,別動不動便來煩我。”那紫衣人道:“是。小的告辭。”
    他剛一轉身,上官耀華忽覺眼前猛地一刺,見那人衣袖上刻了個“血濡護印”的鬥大標誌,在月色下更顯極惡。
    方才兩人聲音細微,雖已豎直耳朵,仍然隻能聽到些隻言片語。但這短短一句,已足夠他心驚肉跳。聽平公子話中之意,果然是已備下一樁極大陰謀,如今正是要引著他們跳下去。等見到那人卻是七煞聖君的部下,原來平公子真正有所勾結的卻是這魔頭,那麼他想置兩人於死地,也就毫不稀奇。
    唯一想不通之處,則是那人口中的“老爺”“公子”,平公子如是那“老爺”的兒子,那老者與七煞魔頭卻又是何關係?據他所知,七煞聖君雖然武功高強,勢力廣布,近年來投奔者不計其數。但真正得他承認的徒弟,卻隻有那位血魔少爺“淩霜燼”一人。
    滿心疑問尚未理清,忽見平公子腳跟一轉,在地麵輕輕一點,身子躍起,如同一道輕盈的弧線,從敞開的窗口一躍而入。這變故來得太快,上官耀華此時還站在院中,縱使立刻急奔上樓,也是來不及了。
    平公子何等精明,見他不在床上,定能猜出是在偷聽自己說話。給他幾句逼問,事情非穿幫不可。但在樓下耽擱越久,解釋也越是不易,別給他等得不耐,自行下樓來尋。剛好抓個正著,萬事皆休。強忍千萬般尷尬,一邊在腦中編造借口,硬著頭皮上樓。每一步踩下,都如同踏在刀尖上,刺入心坎裏。多走一階,直如向地獄多邁出一階。
    好不容易將受刑般的一段梯階爬完,還想做瀕死掙紮,趁著黑燈瞎火,重新摸回床上去。不料剛一推門,眼前就是一片明晃晃的燭光耀眼,再想退出也已來不及了。平公子和衣躺在床上,雙眼微眯。聽得房門開闔聲,才將眼皮撐開一線,一道看不出情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上官耀華強笑道:“唔……平公子,怎地還沒睡?”平公子微微一笑,道:“夜半醒轉,見兄弟不在,料想是解手去了。外頭環境陌生,隻怕你回房後磕磕碰碰,特意給你留一盞燈。如今離天明還有幾個時辰,尚有機會休息片刻,過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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