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四章(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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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向四下張望一眼,桌上冷冷落落,既無滿置的糕點,想必不是副言談和睦的光景。沈世韻站在高懸壁端的一幅山水畫前,負手背對著他。陸黔瞬時之內,大致探明她有意公事公辦,便就依著正禮請了個安,道:“卑職參見娘娘。恭祝娘娘福壽安康。”
沈世韻輕哼了一聲,悠然轉身,利刃般的目光環繞著他周身打量一番。陸黔始終鎮定自若,不卑不亢。即是在主子麵前,也不能先給她氣勢壓垮。果然沈世韻看不出什麼異常,輕巧轉入正題,道:“陸大人近來忙得很啊,整日裏瞧不見個人影。就不知如此賣力,所為何來?”
她說得快,陸黔心思轉得更快,在她頭一個“忙”字出口,暗地裏已做起了活動。心道:“她敢這樣問我,想必早已將我近來動向查探詳實。若是隱瞞過多,反會令她起疑。哼,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何苦將我盯得如此之緊?不過麼,此事並未損及你絲毫利益,照實說了也不打緊……慢著,且待我來探你一探。”於是故作訝異,躬身道:“原來娘娘已知道了?”
沈世韻也聽出他語調中刻意營造出的顫抖,自以為他是醜事揭穿,心中害怕,這正是給他一個下馬威的大好時機,冷笑道:“不錯,下屬之事,有幾件瞞得過本宮?我可不是皇帝那樣的睜眼瞎。你要有任何小動作,最好全給我收下去。”
陸黔道:“卑職本想將此事辦妥後,再來稟報,也算是給娘娘一個驚喜,怎料到娘娘耳目通天……上次您交待我遊說四大家族的原公子,我好不容易遇上了他,近來正是在他身旁做工夫。”
沈世韻眼波微一流轉,道:“此話當真?難為你還肯將本宮的任務放在心上。那麼他又怎生回答?”
陸黔道:“娘娘的吩咐,卑職自然銘記在心,片刻不忘!我對他說盡了好話,講娘娘寬厚待人,對他這位難得的人才也是十分賞識,許他高官厚祿。那小子說出來的話,可就氣人了。他竟說……咳咳,說自己不是由人隨意交易的奴才,讓您……那個,別再妄想。還說他們四大家族何等高貴,倘若有意為之,十個滿清也收拾下了。他連自己親爹都不肯依附,怎會借著您的勢力生存?在他眼裏,您可遠遠及不上他……反正這些大逆不道之言,全是他講出來的。這小子實在有些不識抬舉,咱們也用不著理他……”
在他一邊,是決計容不得原翼後來者居上,更得韻貴妃賞識,動搖自己的地位。他是個投降的反賊,在宮中原就備受排擠。如不能大有作為,時日一久,必定混不下去,還怎能實現自己稱帝為王的抱負?
但卻更不能顯出自己辦事不力。於是將原翼當日所言截取半數,添油加醋,半真半假的說了一通。大讚自己盡心,大吹原翼狂妄。隻望沈世韻勃然大怒,對其惱恨大於賞識,放棄拉攏這位人才。此後自己才能繼續做她身邊的“第一人”。
沈世韻心頭瞬間掠上不快,膽敢對她如此不敬之人,即使是在背後所言,仍聽得她一陣怒火。然稍加蹙眉凝思,考慮這些世外異人,又有幾個不是帶有幾分怪癖?隻要對自己謀劃有利,管他是何態度?大不了成事以後,再來秋後算賬。
望著陸黔滿臉諂媚之象,冷冷的道:“世上從來沒有真正不識抬舉之人,隻有不稱職的說客。況且他敢放膽狂言,必有相襯實力。此人本宮是要定了,你務須給我不遺餘力地爭取!若是再搞砸了,就別再回來見我。”
陸黔怎料得一番極言誇大,竟致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隻得匆忙答道:“卑職隻是不懂,這小子如此狂妄自傲,以娘娘的實力,自是不懼於他,又為何甘願對他如此遷就?不能為吾等所用,為防轉投他人,另起禍患,不如……”
剛抬起手掌,沒等比出個“橫頸一抹”的動作,沈世韻已開口打斷,道:“你知道什麼?隻那小子一人,本宮才不看在眼裏。然而貿然收拾掉他,同時也惹上了整個四大家族。咱們對此底細不明,還不宜與之為敵。眼下本宮在民間威望有所動搖,內憂外擾,正值招兵買馬之際。六年前陳家可滅,是因他們全無後台支撐,更何況,還有魔教和皇上這兩隻替罪羊。本宮自行其是,卻不可如此鹵莽。等得大事一成,什麼原翼小子,什麼四大家族,都不過是俎上魚肉爾耳。”
陸黔心道:“等你為我擺平一切阻礙,正是我成大事之機。借用著你的兵馬,就誠心給你辦一辦事。”暗中心花怒放,臉上卻仍維持著恭敬之色,道:“娘娘深謀遠慮,誠然高明。隻是我對他好話說盡,卻始終勸他不動,這卻如何是好?”
沈世韻原想一語打發了事,此時卻又忍不住幾分好奇,道:“你怎樣勸他,說來給本宮聽聽。”
陸黔要編造這一類言語,不費吹灰之力,阿諛奉承之言猶如傾閘洪水,滾滾而出,又將當官後的種種豐厚待遇吹說得天花亂墜。
沈世韻邊聽著他說,一邊微微點頭。等他的胡吹告一段落,才道:“那位原公子,自尊想必很強吧?你說得並非不好,但在人耳中聽來,更類於居高臨下的施舍,以他的心性,那是不肯屈就的。不如——你不必再直言相勸,隻管去與他拉交情,套近乎,再時不時地舉幾樁實事出來,請他做個參謀。語氣須得故作隨性,就如朋友間閑談一般,到時他的參解,一定不會不盡心。你一切及時回稟本宮,咱們便依他所言施行。如此更好,讓他成了廉價的智囊團,卻得不到一點榮華俸祿。論到假情假意,你應是行家裏手,不勞本宮再教你如何表演了吧?”
陸黔連連應聲,直讚韻貴妃娘娘高明,正是這個主意。但事後等他退出吟雪宮,才想起此事利弊相間,弊端全指向了自己。無論他再有什麼好主意,如不提原翼之名,沈世韻也定要以為他是冒領功勞,再要大呼冤枉,為時已晚。
當下沈世韻又道:“本宮給你講明勢力分布,並非就事論事。宮中黨派眾多,但真正有實力與本宮相抗者,倒也沒有幾個。對於福親王那一邊,暫時還能拿來利用幾分,你別再處處尋釁,壞我大事。”
陸黔道:“冤枉!卑職與那福親王向來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在宮中相遇,話也沒說過幾句,甚至連他長得什麼樣子,我也記不大清,哪會無端向他尋釁?隻有上次他大壽之日,有些印象。可即便他滿肚子壞水,沒惹到我身上,我也不會主動去找他的麻煩。”
沈世韻冷笑道:“是麼,說得當真無辜!你既然還記得那一日,就該記得他的義子承小王爺。哼哼,不必多言,上官耀華那小子,是當年陳家的餘孽,本宮豈有不知?隻不過是他和他的義父,現下還有些作用。看在他能為本宮擋那一劍……是了,我知道是福親王的設計,但他也不失為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腳色。既然他都不怕,我還怕什麼?維持著麵上和平,暫時合作下去便是了。”
陸黔想到當年上官耀華還叫做程嘉華之時,在自己麵前,眼也不眨的自斷一臂,確有幾分狠絕之風。
他是有意和睦相處,無奈那小子不肯。但到了沈世韻麵前,定然全成自己責任,不願再就此多做爭辯。想到夏笙循一事,至今懸而未決,不如說了出來,也好聽聽她是何意見。湊近了身子,低聲道:“對了,娘娘還不知道,那位原公子近日忙得很,正張羅著娶妻呢……”
沈世韻道:“哦,大好男兒,方當壯年,確應早日成家,那也沒什麼不好。本宮教你,做事就應認準時機,趁此際送上一份大禮,拉攏關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總不能拒不肯受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以他那般清高之人,對於外來恩惠,必將伺機奉還。本宮就不相信,以你的本事,啃不下這塊硬骨頭。”
陸黔可遠沒想到這一方麵,依舊是神神秘秘的道:“娶親不奇,奇在那新娘子是誰,娘娘定是猜不到的……”沈世韻道:“廢話,本宮對四大家族也不熟悉,與原公子的圈子更是從無往來,怎會知道他的新娘子?”
陸黔笑道:“卑職從不會大驚小怪。奇在那新娘子正是您也認得,而且認得時日還不短。那是華山派的弟子,李亦傑的師妹,南宮雪。”
沈世韻終於顯出幾分興趣,道:“哦?那南宮雪據李亦傑所言,不是早已尋蹤不到,危在旦夕了麼?怎地才過這一時半刻,就要去做原公子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