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終章風鳥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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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想要逃離他的身邊,可沒想到,最後他會先離我而去。然而現在,除了他,我居然什麼都不再渴求。不要那麼狠心留下我一個啊,小叔叔,景詡。
景沐陽沒想過石橋通往的是這樣一個地方,幾株鵝黃柳樹,幾枝緋色櫻花,這恐怕是他一路以來,見過最嬌美的顏色了。一灣溪水,將木質小樓圍繞其中,樓前的回廊鋪著厚厚的蒲草墊子,墊子上散落著數朵落花,虛掩著的房門留了一條縫隙,讓光亮得以透進屋裏。
屏住呼吸,景沐陽輕輕推開門,隨即慢慢吐出一口氣。屋子很寬敞,一塵不染的案幾上擺著白色瓷器,瓷器裏的花枝錯落有致,是景詡經常擺成的形狀。花枝下還有被主人翻開卻未合上的書,紙張泛黃,邊角繪著小小的圖案,是景詡書房裏每本書都會有的標誌。地板上隨意橫著的長柄煙鬥,雕了牡丹花的樣式,卻和景沐陽帶來的那支說不出的相似,伸手去碰,怎麼會感覺到手指觸碰的溫熱呢?
不知從哪裏的風呼呼襲來,吹得未關上的門窗作響,景沐陽坐在案幾前,看著花枝下攤開的書被風翻亂,第一頁,滿目的淺藍,如同高遠的天空,一隻風箏搖晃其中,自由自在也無依無靠。是了,這是那年春天,景詡送他的風箏,後來被他剪斷了線,悠悠揚揚躍過景家大宅的圍牆,從那以後,景詡就再沒讓他碰過風箏。
下一頁,懸掛在緋色櫻花下的鳥籠,被關在籠子裏奄奄一息的飛鳥,這不是羽毛如雪的羽化,而是渾身如同藍寶石一樣的知更鳥。景詡在他裝睡時輕聲念了無數遍的歌謠,熟悉而陌生,因為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景詡說起的籠中之鳥,到底是說景沐陽,還是再說景詡自己。
下一頁,景家景色優美的庭院,滿地因為修剪而被丟棄的花枝。
小叔叔,為什麼要剪去開得正燦爛的花朵呢?
當然是為了來年春天,更美麗的綻放。不過說起來,花朵太多的話,花枝會無力承擔的吧?景詡眼角帶著些微笑意,嘴角微微彎起:“當然是,為了不讓美麗的花朵了解,什麼叫做盛極而衰。現在修剪掉它們,總比它自己凋零要好得多吧?”
又一頁,畫麵淩亂。倒在地麵上的水晶瓶,飛出瓶口的蝴蝶,被景沐陽帶回家的櫻花,在瓷器裏常開不敗······無一例外,它們是自己帶到景詡麵前的東西,就算景詡有些並不喜歡,還是會一一留在身邊,不像他,連風箏線,也會隨意剪斷。
再一頁,是空空蕩蕩的景家回廊,不知道為什麼,隻畫了一段,好像沒有開端,也沒有盡頭,就隻有那麼一段回廊,孤零零的橫在紙頁上。
整本書開始陷入一片空白,在那段回廊之後,紙麵上再也沒出現過隻言片語,景沐陽把書抱在懷裏,忽然毫無形象的失聲痛哭起來。
回廊,景家庭院的回廊,年幼的他跟在景詡身後,亦步亦趨走過的回廊。後來自己長高了,可以和景詡並肩走過的回廊。他昏昏沉沉,在黑夜中走向景詡的房間,被景詡稱讚為漂亮的人偶,教他怎麼將利器送進景詡的胸口。當然還有最後,景詡從這裏離開了景家大宅,再沒回來過。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麼還會哭哭啼啼的?”離開這麼久,以為你已經完全長大了啊,沐陽。
景沐陽循著聲音去看,那人就悠閑的靠在門邊打量他,嘴角帶笑:“好久不見啊,沐陽。”
當你選擇成為景沐陽的時候,我就想清楚了。無論知更鳥是你還是我,我們都不要再變成彼此的囚籠了。我們,最終要變成彼此的風,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