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由遠及近，身穿製服的女孩蹲坐在那裏，抱著自己的膝蓋，慢慢抬頭看向朝她走來的少年，臉色露出一絲笑意。一直以來，一直以來，她就等在這裏，默默注視著那人的一舉一動。可那人看不見她，不，不止那人看不見她，這裏的所有人，都看不見她，除了此刻，站在她麵前的少年。
    女孩站起身，雙手慢慢襲向少年的脖頸。隻要殺了他，隻要得到他的軀體，就能夠，回到那個人身邊了。
    景沐陽沒有躲開，下一秒女孩卻像是碰到了什麼令人驚慌的東西那樣，整個人向後摔去，一雙手被灼傷。女孩勉強坐起來，看景沐陽的目光帶著不可思議。這個人，這個人的身上，怎麼會有咒術呢？
    “你該知道，這裏不是你要去的地方。”景沐陽的聲音清冷，沒了眼鏡的掩飾，目光越發銳利起來，像是要將麵前的一切穿透那樣。
    “我知道······可我······我隻是想，想要再見他一麵。”
    女孩小聲的哭泣著，她聽見景沐陽問：“那我呢？我既不是害你死去的凶手，也不是你的仇人，你為什麼會，選中我？僅僅隻是因為，我看得見你嗎？”
    景沐陽可以看到女孩的記憶。畫麵裏的她和許多女孩一樣，在情人節當天帶著親手做的巧克力，向心儀的人告白。隻是在半路就遭遇事故的她，不那麼幸運罷了。
    “無法回答嗎？一直哭的話，會解決什麼問題呢？”在女孩麵前蹲下身，景沐陽有些不耐煩：“隻要幫你把巧克力交給他，就可以了吧？”
    最不會應付哭泣的女孩子了。疲憊的揉揉眉心，再次戴回眼睛，樓道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熱鬧。景沐陽手中除了作業，還多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不過是單戀而已，不過是一個人的喜歡。
    你喜歡的人，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人，說不定，早已經忘記你了。
    隻是因為單方麵的喜歡，你就能堅持到現在嗎？
    禮貌關上教師辦公室的門，羽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外麵等他。
    “小少爺剛才好棒！氣場，說話的語氣，連眼神也是，和詡大人一模一樣。”
    揉著二貨銀色的頭發，景沐陽嘴角上挑：“所以你剛剛一直呆在我身邊？”
    熱鬧好看吧？“羽化，沒收你三天的甜點。”
    “羽化隻是想看看詡大人的咒術到底有多厲害嘛，小少爺。如果她真的威脅到小少爺，羽化一定不會放過她的！”羽化握拳。為了自己的甜點撒嬌賣萌。
    “三天不夠是嗎？那就六天好了。”捏捏羽化的臉頰，肉嘟嘟的，手感不錯。
    “小少爺，看我可憐兮兮的眼神，請不要這麼殘忍的對待我。”
    “十天，沒得商量。”
    吧唧，羽化的心碎了一地。他目送心情大好的景沐陽離開，然後失魂落魄回自己班級。
    “羽化？你怎麼了？”
    “丘離同學。”羽化一把握住丘離的手，笑容燦爛，眼睛發光：“你會每天帶蛋糕給我的吧？”
    快說會啊會啊。
    丘離被羽化的笑容晃得迷迷糊糊的，點頭道：“羽化喜歡的話，我每天都給你帶。”
    “丘離同學，你真是好人。”比我家惡劣的少爺好太多了。大方的贈與麵前的爽朗君一個友情的擁抱，羽化全然忘了，自己看見丘離和景沐陽在一起時，無數次想用羽箭把丘離射死的事跡。
    “是你找我嗎？”
    景沐陽站在窗邊，麵前是高年級的帥氣學長。
    “這個。”遞過被女孩精心包裝過的盒子“請學長收下。”
    高年級的學長接過來，淺藍色的絲帶上寫著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記不太清了。
    “學長認識這位女孩嗎？”
    “嗯？”
    “不，沒什麼。”勾起嘴角，景沐陽說：“打擾了。”
    看吧。就是這樣，單方麵的喜歡，對方也許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即使這樣，你還要堅持嗎？
    那女孩就站在灌木叢邊，鞠躬向景沐陽道歉。而後她朝那人的教室望了一眼，慢慢收回視線。以後，真的再也看不見了呢。
    “謝謝您，沐陽大人。”
    女孩的身體在陽光下變得透明，最後消失不見。
    她，去了她該去的地方吧。徘徊了這麼久，還是逃不脫輪回二字。
    夕陽餘輝籠罩著茂盛的鬆樹林，黑色轎車隨著彎曲的公路盤山而上，最後停在開啟的巨大木門麵前。景沐陽換了衣服出來，羽化已經幻做飛鳥的模樣，在籠子裏小息。
    出門去見的第一個人，是景詡。回家要見的第一個人，還是景詡。
    景詡，這個名字就是景沐陽身上的咒術。無論走到哪裏，他都會一直跟隨，直到，生命即將消失的最後一刻。
    “詡大人，小少爺來了。”繪滿緋櫻的紙門隨巫女輕柔的聲音拉開，景沐陽安靜的站在門外，彎腰問候：“我回來了，小叔叔。”
    屋內的人斜靠在矮榻上，繡著豔紅相纏曼陀羅花的黑色長袍沒有包裹住肩膀，露出玲瓏的鎖骨。細長的瑪瑙雕花煙鬥被他白皙的手指握住，曼珠沙華狀底部裏，煙草的火星明滅。白色煙霧騰自半空中，房間裏才響起景詡沙啞的聲音：“花不見葉，葉不見花。開於冥界忘川彼岸，如血絢爛，接引亡靈。亡靈見此花者，會忘記今生所有。死而不相往見。生生世世，皆為虛無。”
    “那麼，現在回答我——你喜歡栽在你窗前的那些花嗎？沐陽？”
    少年跪坐在他對麵，白色長袍，隻在領口點綴些許紋路，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幹淨。是的，幹淨。景詡抽了一口煙，這世間，擔得起幹淨二字的，又有多少人呢？
    “今天的事，下不為例。”
    “是。”景沐陽起身，走到門外時，聽那人幽幽說：“你還是太心軟了，景沐陽。”
    那女孩不過隻是亡靈，過了忘川河，今生今世所有的一切都會忘記。
    愛，恨，感激，悲傷，她不會記住絲毫。
    而你，景沐陽，居然會對一個，企圖傷害你的亡靈心軟？
    紙門合上，屋子裏的光線再度昏暗下來。唯一可見的，是黑暗中微弱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