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奉皇命來胥都，嘉獎鎮遠將軍羅航剿匪有功，賜封忠勇侯，劉應代天子之尊授羅航侯爵冠冕。受封之禮那天，按例胥野大小官員都要出席，我稱病回避，卻在傍晚時被劉應軟硬兼施地帶到了宴會現場，還是以晉王側妃之名。舉國上下都知道，劉應沒有娶正妃，先前納的都是妾室，所以我在旁人眼裏，就是晉王妃。
    席間我和劉應坐在主位上，看六姐盛裝打扮而來，琴曲一出，居然是此前抄給她的《時間煮雨》。她今晚畫了桃花妝，月色皎潔，佳人如斯，眉心朱砂點綴的一朵盛放桃花，更顯嫵媚妖嬈。眼波流轉，似秋水盈盈，舞步翩躚，如鳳凰展翅，我從未見過她這般風華無雙地模樣。看著若有所思的劉應，以及連連點頭稱讚的羅航，我突然覺得每個人都那麼陌生，恍如自己一人身在局外。
    舞罷她從一旁侍女手中的托盤上，端過一杯酒，蓮步款款向我們走過來，輕身納了個萬福道，“小女芸香，祝王爺和王妃白手偕老，福壽延綿。”
    劉應端過酒杯，連聲應好，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羅航趁機給他斟滿酒道，“這是老夫收養的小女兒，王爺也知道，我那妻子命苦，未曾留下一兒半女，此舉也是想報答皇恩哪。”
    劉應轉了轉墨玉般的眸子，輕聲笑道，“如此貌美伶俐的姑娘，侯爺一片忠心，父皇會喜歡的。”
    羅航舉杯晏笑，“還望王爺多多關照。”
    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羅航想借劉應之手，將六姐交予皇後照拂，我看著劉應唇角那絲邪魅的笑意，心有疑惑，他能如願麼？
    我冷眼看著六姐，她神情不卑不亢，手裏的酒杯仍保持著敬酒的姿勢，看來我是不喝不行了。想起此前我曾將劉卓托付於她，我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一早就知曉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麵，對吧？”
    她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神色雖冷，美眸深處卻隱藏著不甘，“這是宿命，我們誰都逃不過。這個結果，總好過我一個人傷心的好。”
    她笑得溫柔，我脊背發涼，在知道她對劉卓存了心思的時候，還在慶幸她待我如初，現在才發現，她是恨我的。如今看來，他們打算將我推給劉應時，她很有可能還在一旁添了一臂之力。
    我不怒反笑，優雅地將手中的酒杯舉到唇邊，慢聲道，“我也祝願你們。”從此水深火熱地煎熬吧。
    胡丹也來了，他一襲白袍，與身著親王朝服的劉應，兩相輝映。他先是端了酒杯去敬羅航，無非是一些恭維的話語。再與劉應周旋，一刀一劍，你來我往，誰也沒討到便宜。劉應似乎並不主張將胡丹放回胥野，奈何塔裏王已經周轉出這一結果，也隻能討個嘴上痛快。不料胡丹飽讀漢家詩書，引經據典起來，他倆還真是棋逢對手。
    他先敬羅航再敬劉應，原本就是給了一個下馬威。羅航見劉應俊麵微寒，趕緊示意胥都一幹官員前來敬酒，胡丹趁這個空擋，將我帶出了園子。餘光中看見三娘在以目光詢問需不需要跟著我們，劉應淡笑著搖了搖頭，看來我在將軍府的一切，都有人告知過他。難怪在胡丹針對他時，他唇角始終掛著一抹輕慢的笑意。
    胡丹帶著我來到湖心亭，黑眸深沉，與我對視良久，隨即歎了一口氣道，“沒想到你還比我先離開胥都。”
    “王爺和侯爺素來親厚，個中緣由，怕是比小女子清楚得多吧。”看他眉目舒朗，神色清明坦蕩，我有些生氣，劉卓的身份，想必他們都比我先知道，我在他們看來，就是個笑話吧。
    “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明白，他這麼做，無非是再一次推開你罷了。從此你大可以晉王妃的名義安好，而他卻從此刀山火海舉步維艱地生活。中原皇帝心狠，連自己親生兒子都這般盤算。”他眉頭深鎖，聽起來對劉卓倒是惺惺相惜。
    都說當局者迷，我此前一直氣憤於劉卓不顧情義，棄車保帥將我丟給劉應，企圖逃過他的追捕。卻沒想過這一動作還暗含了這層意思，一念未結，一念又生，我原本就隻想與他生死相隨，若要我此生長伴他人苟活一世，他又何其殘忍。我一闔眼，便清淚長流，低下頭苦笑道，“你不明白，他這樣做，跟要了我性命沒有區別。”
    胡丹伸手拉我入懷，輕輕用下巴抵在我額頭道，“我知你不願，所以還是想來問問你，肯不肯跟我走？晉王隻是和你父親有約，並不曾向皇帝求旨，我可以趕在他之前。若你願意，胥野萬裏草原，便是你家。”
    我掙開他的懷抱，有些驚訝於眼前這個男子的通透，隨即曼聲笑道，“或許劉應是對的，放你回胥野，無異於縱虎歸山。”
    他神色一沉，繼而柔聲道，“本王就算與天下為敵，也不會對你刀戈相向。你若不願為妃，待本王即位，可認你為義妹。隻不過現下要帶你走，還是得以和親的名義。”
    我莞爾一笑，主動上前，雙手環住他結實的身軀，給了他一個擁抱。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語道，“秦殊謝謝大哥。”
    放開他的那一瞬，看見角門處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