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明燈天下灶,萬頃清流陽春水  (17)君不失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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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世莫要再生於帝王家——”
    “是了,囑咐了,”當瑾回憶起來,是被叫到宮門裏,麵對著朱允炆站了有一會的時候了,“所以,我屋裏頭的梁上又蹲了個錦衣衛?”
    “那是為你的安全,瑾——”朱允炆甩開成堆的紙張,“圭兒很喜歡你,所以,一定的監視都是有必要的。”
    “你再放了信不信我給你端回來?”
    “那朕可要跟朕的小瑾兒好好嚐嚐咯不咯牙。”如同撫摸小貓一般,在個用公文鋪成的小空間裏半臥著,枕的極近了,半眯的眸子睜開了,裏麵調皮的寵溺頃刻不見,忽的就撲過來,“錦衣衛丟了腰牌,昨晚去的晚了,先前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叮囑!”仿佛是個噴的火山似的,到了跟前又叫那點良心凍起來。
    說目憐跟她要清央——這是要人!
    說目憐誇了他了——這是謗議朝政!
    要不說昨晚自己被一口茶迷昏了——這一定是淩遲!
    “不說是嗎?”那年輕儒雅的皇帝可想不到這些,她倒在書上,那人就跟捏個稻草一樣的對待她,瞳白在泛濫的目光中失去了領地的樣子,這樣的瑾是一點點看仔細的,那裏血脈漆黑,猶如把甘甜發稠的芡子全翻進了醋缸搗成膠團,一句接一句取出來似的,“你們都欺著朕,瞞著朕,你也防著朕,怕著朕,為什麼你們都知道的事,獨獨朕就不可以!”
    末了仿佛天空炸裂,白雲失散,兩顆黑珠子在一條線上亂竄,被推了一把剛好扶在書上站起來,卻見著朱允炆貼著案桌,倒向另一頭去了。
    什麼病?
    非要早朝的時候來個病樣?
    說完了跪完了,滿朝文武,站立兩旁,看著台上像弄麻袋似的弄起那麼個人來,拍狗似的蹲下來。
    “摸吧,他乖著呢!”
    “皇上這是熬夜批你們的奏折,一夜沒睡!”
    “廢話,他倒是想睡!”瑾過去拿住太監的拂塵,“我問你,他高血,不,偏頭疼多久了?”
    “有日子了……皇上公務繁忙……”
    一棍子就過去了。
    “叫太醫啊!要不老子給他治啊!”
    “好,好,”太監按住帽子,跑到殿門口,“快傳太醫啊!”
    然後,這殿上就留下她一邊拍著狗背,一邊理著狗腿,不,那是個人。瑾輕撫著皇帝的狗頭不說話,是了,下麵一句話也沒有。
    “昨天我到這裏的時候不都挺能嗶嗶嗎,說啊!”
    有個頂事的站出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往前邊一杵,“皇上,佛州有本啟奏……”
    “叫郡主!”瑾抄起一管子毛筆就楔過去了,“你未來主子還沒登基呢!”
    “啟稟郡主,”那人倒也聰明,“佛州連夜大雨,已經臨堤,水漲船高,不能行船,懇請郡主叫醒皇上,立下決斷!”
    “哎呀,佛州知府,你怎麼到了這時候才報啊!”
    “都別急,山底下不是有寺廟嗎?”瑾淡定道,“拿去淹啊!江裏不是有王八嗎?拿去吃啊!”
    又是一片無聲,瑾回頭看了看朱允炆那難看的臉色,“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諸位臣工要做的可以載入史冊的話,今天天底下全部的廟都給水淹了也正好,這天底下隻有一套孔孟,就隻有一套天下!想天下也該是太平安寧的,臣工們沒事都可以退去了,坐冷板凳的該來了。”
    “吾皇萬歲萬萬歲,郡主千歲千千歲!”
    “咳、咳咳,”聽見朱允炆咳嗽了那麼幾下,太監趕忙扶起來,瑾也湊過去,“皇兄啊,早朝我上的,完了。”說完用手拍了拍狗臉,“很快,天下百家,就一儒術了,你礙著麵子不願說的,今一句句已經明了,除太平的儒術以外,就全都是緊張的殺伐了。”
    朱允炆聽完眼花子就見底了……
    “啊,暈了暈了暈了,”太監在旁邊叫著,“太醫,太醫!”跑下去迎去了。
    是龔佑書。肩上挎著,身上還背著,來的很匆忙。
    目憐你小子今天也是如此有種。
    一聽見太醫來了,朱允炆又強撐著起來半個身子,“目愛卿?哦,龔愛卿,麻煩你這麼遠跑一趟了。”
    龔太醫走上前來就是一頭紮死在地板上,跪著到朱允炆的床邊捏住了,“皇上,郡主,再遠臣也得來啊!”
    “以前都是那目憐治的吧,你見過嗎?”瑾問道,嗬,古代六不治之一。
    “回皇上,郡主,先朝陳言有書曰:’喜怒憂思,致髒氣不行,鬱而生涎,涎結為飲,隨氣上厥,伏留陽經,亦令人肢暈嘔吐,眉目疼痛,眼不得開。‘臣也曾聞雞起舞,摘得文獻抄錄於本,銘記在心。”
    “怎麼治?”
    “臣有麻黃子,可醫肌理……”龔佑書兩袖一遮,恭敬答道。
    “下邊跪著吧……”瑾示意太監把他拉到稍遠的地方,“你下邊是不是打通經脈活血化瘀完了捂被子發汗七七四十九天?”
    “龍體為大。”
    “當真龍體為大?你這背囊有什麼用?”瑾湊過去,從龔佑書的背囊裏掏出個羚羊角來,“砍了吧——”
    “郡主殿下!郡主殿下!”那龔佑書被掏到寶貝一下子慌了,這也顧不得什麼尊卑了,抓著瑾的衣服就開始扯,“那東西可不能這樣用啊!不是我不給皇上用啊!”
    “——我說和人一塊。”
    “您說……”
    瑾沒理他,一拽袍子將人抬翻在地,緩緩跪落在地,“萬歲猶疾,便如天之崩陷,地之沃裂,千歲不勝驚惶,於是決斷——清央!”
    一聲高喊的清央,帶著龔佑書的腦袋噗嚓而下。
    “——便如此上殿冒犯,收拾屍體離開。”
    “不犯,”喝了羚羊角開水的朱允炆彈了彈手指,坐起身來,把瑾迎到前麵,“我還當你是玩笑,或是太不懂事了些,如今看來,倒是朕錯了,不過朕可以問問嗎?為什麼殺他?”
    “那龔佑書要是遠方來的話,且在綿綿的春雨當中,帶個羚羊角是幹什麼,藥囊裏背不下卻又舍不得,分明是匆忙收拾了東西走出去,沒到城門反倒叫太監給迎了回來,比起這個,拿濕氣的鞋子踩髒這件衣服倒是其次了。”
    “原來如此,那目憐可還有別的什麼人在裏頭?”
    “我罷天下百家,正是你苦心不能聲令;我斬目黨餘孽,正是你仁德不能血手。目憐在這裏留下的人,我都會一一查出來給你抹殺;你在我梁上放的錦衣衛,我也會一一端過來給你看。皇兄,君不失口,太平儒世分封下去,天下罷兵,隻是一場殺伐而已。”
    “可朕想要天下孔儒,不想要殺伐……”
    又是這句話!
    “皇兄要天下孔儒,便如金湯加固,隻一場殺伐而謝百侯;天下聞之,各路諸侯莫不患己,到時株馬成兵,將死國,士尚仁,列國秦齊彼此而威,天下殺伐能何止萬場而已?”
    “那目憐,”朱允炆清了清嗓子,“那目王閣,朕不再失口。”
    “不是目憐就行了啊……”她小聲道,挑開襲地的那一塊,謝過了朱允炆。
    別去。
    朱允炆醒來走到大殿前,召來三個人。
    姚芳、遊盈、目眷。一個太監和三枚印書。
    “頒監國少保印,去往寶旌郡,”朱允炆指向東南方,“給她周全。”
    ……
    回到那寶旌郡裏,是吹散杏花的時候了,綿軟的夕陽從海上跑過來,附著上有形的名狀,像開了一樹的銀子,混含著濕涼的雨沙,在衣角的盡濕處遊弋著清白的冰涼。曲折的大地由壟艮到汪洋,慢慢的黑暗去了,像被痛快吹滅掉的燭火,化出了白色的瑩河。
    “爪哇進貢來的植物漆,一年也隻有這一千桶啊!”院子裏的仆人們熙熙攘攘,院子裏的目憐指揮著這場勞動。等等,什麼玩意?
    仿佛是霓虹散碎了,迷去了,再由烈烈的紅塵當中找回來,目憐瘦長如風的身影拖著沉重的睡袍靜悄悄地曬著月光,落了的瓣子迷迭去了,猶如琴鍵的睫毛上倒騰著月光,猶如開上了刀尖的毒藥,淡淡散發出致命的美。
    “本王知你會回來,”目憐打著扇子,袍子就折在臂彎下,“你別總不在意住處的環境,堂堂的郡主家,卻比個一般人家的小姐都不夠看!”
    說完撩起袍子正要披上去呢——
    “尊卑。”
    “——微臣目憐叩見郡主千千歲!”
    瑾沒有理他,一股子走進了正堂,“皇兄不能改口,命令就不能撤出,連同這地毯一起扔出去吧,清央——”
    一具男屍從梁頭一下栽到地板上。
    ——分兩次落下的脖子跟腦袋,染紅地毯的全部,其他地方依舊幹幹淨淨。
    目憐緊緊跟上來,看著滲過去的血跡,搖扇一指,笑著說道,“原來就是他害的你不能周全,如此,你是跟我在一起了?”
    “我用你在宮中的人,換了這個錦衣衛,你卻得告訴我,這是不是對的?”
    “我的手能摸到的,隻分熱的和涼的兩種,對錯那是史官該記載的,”目憐笑了笑,將衣服披了上去,“隻管去做,留個後人評說就好。”
    瑾把他披的衣服脫下來,走回院中,“我把你在宮中全部的同黨全部拔除,我看你怎麼去做;我把全部的寺廟都化為汪洋,去哪裏去?天地下九五之尊,從不失口;天底下的目黨,盡可由我先斬後奏——”
    月雪拔劍刺去,卻被一人從天而降,硬生生的攔了下來。
    “——清央兄弟,饒過王兄一命!”
    目眷說著,一塊腰牌正好落在了瑾的身旁,她撿起來——
    “——護我周全?”看到的時候流淚如泉,一遍後又一遍重複道,“大張撻伐,護我周全?他信的什麼,太平儒道?萬裏山河?可連我都不能盡信!”
    瑾從背包裏掏出那棵羚羊角,拿腰牌向僵持的兩人砸過去,“監國少保?可是護我周全?看看這是什麼!”
    僵持中的兩人彼此彈開,目眷慢慢的轉過頭來,“我們目家的傳家寶怎麼在你那!”
    “我問你你是做他的人還是做我的狗,你可周全的明白?”瑾往井邊一站,那目眷扔了刀就撲過來。
    ‘噗通——’
    看著羚羊角掉進水裏去的目眷一時說不出話來,被撲倒在地的瑾趕緊摸了摸目眷的頭發。
    “——好狗啊,來,順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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