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三更時分，莊羲穹還未歸，這不免有些晚了。
    破廟內鳳鈺謙倒早就歇下，隻剩華寧笙伴著火堆坐著。
    坐得僵了，他側身望望那栓馬的柱子，卻見莊羲穹那匹白雪竟也伏下了前蹄在紅鬃身旁安靜地待著，紅鬃是個認生的，此刻卻不像對著鳳鈺謙那般暴躁，對白雪倒是沒什麼脾氣。
    看到這華寧笙有幾分觸動，連素來暴躁的紅鬃也習慣了白雪的存在了麼——
    想起白雪那聒噪的主人，華寧笙眉頭一皺，起身走出破廟。
    這剛走出幾步，便見莊羲穹恰好折回來，白衣還是白衣，但露出的皮膚卻蒼白了許多。
    “作甚去了？”華寧笙靠近他，伸手扼腕，探脈。
    莊羲穹還未來得及解釋，便聽得那人一聲輕喝：“你這內力恢複還不至半成，便敢隨意動手，莊羲穹你這身武功是否不想要了！”
    散功香的毒還未全解，他雖有給莊羲穹解毒的藥丸，但內力卻恢複的極慢，這麼些日子，也不過恢複了半成。可現今探脈，卻又像是耗損了許多，這是怎麼回事？
    “噓……”莊羲穹食指貼上華寧笙朱紅的薄唇，朝他無奈眨眼：“莫驚醒了那鳳鈺謙！”
    這話倒不是關心鳳鈺謙，隻是為了同華寧笙二人獨處罷了。
    “這夜露之後是有些涼的，怎就出來了呢？”頗責備的眼光打在華寧笙那單薄的青衣上。
    華寧笙心頭一暖，嘴上卻不饒他：“莊境主穿的也不見多，還不是出去了兩個時辰了！”方才探脈，他可是知道那手有多涼的。
    見他似乎疲憊的模樣，華寧笙也沒再刺他，隻是要拉著他進破廟。
    “不回，就這外頭坐會兒吧，總歸也凍了這般久了。”其實有內力護體倒也不覺多冷，隻是耗力頗多，讓他有些疲倦了。
    難得見莊羲穹這般模樣，鬼使神差地，華寧笙也沒有移動腳步。
    兩人誰也不多說一句，就這般相對站著，沉默。
    “怎麼出來尋我了……”
    “你方才無需走。”
    異口同聲。
    莊羲穹笑笑，“我知你是為了清陽昭雪，可我看不過，還不能走麽。”
    華寧笙抬眸對上他的眼，啞口無言。
    是啊，看不過，還能硬逼著他看麽。
    大手覆上那墨黑的發頂，像是安慰那般，“擔心我麽，無事的，你且想想我即便是中了散功香，憑那一半的內力，也無人耐得我何，是也不是？”
    仿佛被這一瞬溫情所感染，華寧笙默默地點了點頭。
    靠得近些了，他已經嗅到莊羲穹身上的血腥味。這人素來愛淨，這血腥味怕是這一夜出去才染上的。思及散功香的毒，又想想這出去殺伐了一夜……
    連他也不禁想，若莊羲穹當真有了個萬一，那——
    也罷，他是極少如此擔憂人的，否則也不會出了破廟尋他。可瞧見這人時，那心，仿佛終於懸回原地。
    “莊羲穹，血腥味，你遇上什麼事了……”低聲的呢喃，在這冰涼的夜，好似那炭火的暖。
    莊羲穹心一震，情不自禁便伸手將人攬到懷裏，嗅著他身上的清香，好似就能將自己身上的鐵鏽味洗去一般，十足貪戀。
    “你……”
    “你眼裏，總算是能瞧見我了。嗬——怕是害你擔憂了吧這夜，也不礙事，就幾隻小蟲子，我解決掉了便回來了。若知你會掛念，我也就不耽擱那般久了。”像是恢複了氣力，聲音揚高了幾分，連帶著環著那纖瘦人兒的雙臂也緊了緊。
    又得寸進尺！
    華寧笙眸一眯，伸手便要推開，掌心用力，莊羲穹卻抱得更緊。
    剛想開口便又聽他低沉道：“等你報完了仇，你也想過些平淡的日子麽，了無紛爭，逐名世外的日子……”
    華寧笙一怔，“我……未曾想過。可——”
    若是與你一道去江南釀酒埋酒的日子，卻也是想過……的。
    豈料，話未完，靠在身上的人卻突然軟了下去。
    “莊羲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