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5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滿懷著心事回到錦繡山莊,在門口遇到了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傅水柔。
看了她一眼,我不想多說,便打算繞過她直接走進去,經過她身邊時,她突然開口叫住我:“慢著。”
我停下腳步,考慮著是不是要跟她廢話。
她神情裾傲地走到我麵前,微微笑看著我道:“我不知道你這次回來有什麼目的,但我奉勸你,識實務些,有多遠就走多遠。”
此時的她在聽不到我們談話的門衛眼中看來是溫柔可親地與我敘話,臉上洋溢著絕美的微笑。
我亦笑著輕聲道:“我這次回來的目的你會不清楚嗎?不知道綠芙午夜時有沒有找你呢?她死得那麼慘,一定會找你算賬的。”
傅水柔聽了臉色突然變白,不過很快又恢複過來,依舊笑道:“是麼?那個賤婢回來了正好,讓她知道是誰間接地害死她的。”
一句話仿似大錘重擊在我的心中。
我正了神色道:“不管怎麼樣,我絕對不容許你再傷害其他人,包括太奶奶。我知道,太奶奶的病你一定動了手腳。”
“太奶奶?嗬嗬,瞧你叫得多麼親熱?我在山莊呆了這麼久,都沒見她對我這麼好,讓我稱她一聲‘太奶奶’。那個老不死的早就該死了,要不是她,我與師兄早已成親了。”說到心酸之處,傅水柔美麗的臉孔有些扭曲。
我輕笑出聲道:“那是因為太奶奶早就洞察先機,知道你是這麼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當然不配當她的孫媳婦了。而且太奶奶心地善良,福壽當然雙全,看來你是盼不到她死了。”
傅水柔眼中突然露出一抹凶光,盯著我道:“是麼?別以為她找你回來就有什麼用,那我們就走著瞧,看看她是不是有命福壽雙全。”
說完大笑著走了出去。
我心裏隱隱不安起來,這個女人心腸毒辣,為達目的簡直不擇手段,她會用什麼詭計來對付楚老夫人?
看來我以後要更加用心地照顧楚老夫人了。
“顏顏,你去哪裏了?”一個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我白了他一眼道:“我去哪裏用不著你來管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天磊,你好愚昧,引了這麼條毒蛇回來,要害你的太奶奶,你還渾然不知,而對於我的話,你還是情願選擇相信傅水柔!
想到這裏,我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我以為,這一次次所遭受的心痛,足以讓我息心止步。
我以為,這樣無奈的生活,於我不再會有任何牽掛。
我以為,從此可以不經波瀾。
可是綠芙的仇,楚老夫人對我的種種之好,還有遺落在楚天磊身上的那顆心。到頭來,一切都是無奈。
我好累,可是哪裏才有我休息的地方?
還是要好好過下去,再辛苦也是我的生命軌跡。
這算不算是認命呢?
我苦笑著抹幹臉上的淚,然後正了心神,踏入慈孝堂。
——
自從聽了傅水柔的那番話,我高度警覺起來,更加用心照顧楚老夫人,特別是飲食。
每樣食材我都親自挑選,能做的我便自己做,不能做的也要親眼看了廚房的劉師傅做,然後親自品嚐了以後才端給楚老夫人。
煎藥也是一樣,我從不假他人之手。山莊的藥材也不敢再用,隻拿了方子到外麵配了回來,親自慢火細細煎了。
說到煎藥,古代的爐子是我最頭疼的事了。
我一個人忙活了一大早也沒生得出火來,還被煙熏得灰頭土臉,咳得差點斷氣。
那些山莊的下人早被我打發得去幹自己的事了,想到剛才大包大攬地說:生個爐子煎藥難不住我。我一陣後悔,幹嘛要說大話呢?現在好了,去找人幫忙的話多丟人啊——
這時一個人走了過來,接過我手上的扇子,為我生起爐子來。
是楚天磊!
“生爐子時爐子裏一定不能堵塞住,那樣火會悶在裏麵,生不出火來,就是悶出煙來——”楚天磊一邊生著爐子,一邊絮絮地說道。
我靜靜地聽著,看著楚天磊蹲在地上生爐子的樣子,覺得好笑:原來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少莊主,居然也會生爐子。
“來,你來試試。”楚天磊把扇子遞給我,對我說。
我接過扇子,此時爐子已經著了,我按著他說的,拿扇子對著爐上的小孔輕輕扇著。
“你怎麼會生爐子的?”我好奇地問道。
“以前在跟師父學武時,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動手做的,比如說生火做飯。”楚天磊淡淡地說道。
一提到他師父,我就想起傅水柔,一陣恨意湧上心頭,手上的勁不覺使得大了,用力扇著爐子。
“喂,顏顏,輕一點扇——”楚天磊見我拚命扇著,忙提醒到。
“要你管!”我回道。
“顏顏,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你為什麼偏偏要像頭刺蝟一樣處處紮人呢?”楚天磊歎口氣道。
刺蝟嗎?這個詞形容得好。
我現在何止是處處紮人,簡直就是處處防範人啊,就像刺蝟一樣,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兩人皆是無言,默默地呆著。
——
就這樣處處親力親為,精神高度繃緊地過了一段時間,我感到自己疲憊不堪。
一開始紫玉還誇我孝順,到後來直接說我小心地過了頭,有些神經質了。
我也知道自己最近是有些神經質,可是紫玉怎麼會明白,我隻要有一瞬的不小心,傅水柔都有可能下手。
就這樣時刻保持著高度緊張,神經老繃得緊緊地,我更累了。
一天,我喂楚老夫人喝藥,喝著喝著,她看了我良久才幽幽對我說道:“孩子,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看你都瘦了好多。”說完,溫熱的手撫上我的臉頰。
我鼻子有些發酸,多久沒有人這麼慈愛地對我說話了。
我強忍住淚,吸吸鼻子對她微笑著說:“不辛苦,能照顧太奶奶是我的福份呢。”
楚老夫人紅了眼,歎了口氣道:“不是老身怕死,隻是我還不能死啊。天磊一味地尊敬他師父,聽從他師父的話要照顧好傅水柔,我動不了她。但是也不忍心看著山莊百年基業就這麼毀了呀。”
老夫人落下淚來,我連忙拿了帕子為她拭去。
“孩子,我知道你本不屬於這裏,但是既然老天讓你來了,就一定有它的道理。老身希望你能助我。”
我點點頭道:“太奶奶放心,綠芙的仇我不會忘!”
楚老夫人點著頭,與我的雙手緊握一起。
——
大清早,“呯呯”的急促的敲門聲將我從夢中驚醒。
連日來的高度緊張令我疲憊不堪,昨夜夢到了以前,在爸媽身邊,爸媽依舊疼愛著我,令我心安,不覺得睡沉了。
紫玉匆匆跑了進來,臉色煞白,輕聲道:“老夫人——病倒了。”
什麼?
我的腦中“嗡”地一聲。
不可能!昨天大夫來診過後還說:“老夫人的身體已無大礙,隻許調養一些時日即可全愈。”
怎麼才過一夜就複發得病倒了?
是傅水柔!
我連忙穿上衣服,簡單梳洗了一番,隨紫玉趕往慈孝堂。
一夜的時間,傅水柔是怎麼下的手?我是哪裏疏忽了呢?
趕到慈孝堂,楚天磊和傅水柔早已立在房中,老夫人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大夫正在為她把脈。
怎麼會這樣?昨天臨睡前我還跟楚老夫人有說有笑,她看起來氣色很好,怎麼才一夜工夫就倒下了?
楚天磊鐵青著臉立在一旁,傅水柔則一副擔憂的神情,不時緊張地看著大夫。
一室的安靜,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響。
仿佛時間過了一世紀那麼長,終於,大夫站起身來,楚天磊連忙上前問道:“韓大夫,太奶奶怎麼樣了?”
大夫歎息道:“楚老夫人是中了毒了。”
中毒?果然!
“中毒?請問大夫,是何毒?可能解?”楚天磊焦急地問道。
“老夫行醫數十年,從未見過此種毒,似乎不是我中原之物。老夫無能,解不了。”大夫搖頭走了出去。
楚天磊呆呆地立在當場,喃喃道:“太奶奶一生與人無怨,是誰這麼狠心給她下毒?”
我亦呆住了,此毒無解?那就是說,楚老夫人救不了了?
我紅了眼瞪向傅水柔,衝到她麵前道:“把解藥拿出來。”
傅水柔惶恐地道:“顏姑娘,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我氣得發抖:“你不明白?是你下的毒對不對?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把解藥拿出來,我就是拚死也不讓你好過!”
說著,我的手已揪上了她胸前的衣襟,她被我勒得咳嗽連連,似大病一般。
“顏姑娘,有話好好說。你說什麼下毒我真的不明白,我是很擔心太夫人。”傅水柔輕柔地說道。
“你擔心?你是擔心太奶奶不死吧?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我如此這般地小心,還是讓你有機會下得了手。”我氣得脹紅了眼。
“夠了顏顏,你先把柔兒放了,她身子吃不消。”楚天磊走過來,揮開我的手,將傅水柔拉入懷中,傅水柔狀似驚恐地撫著胸口,嬌喘連連。
“你這個糊塗之人,太奶奶的毒是她下的,你知不知道?”我憤怒得無以言表,指著他大罵道。
“顏顏,說話要有證據。你不能這麼指責柔兒。”楚天磊皺眉看著我。
“師兄——”未等我開口,傅水柔輕輕說道:“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楚天磊對她點點著,示意她說下去。
“昨天,我無意中見顏姑娘煎藥時,在藥中放了一包白色的粉末。今天老夫人就中毒了,實在有夠巧合。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傅水柔狀似無辜地說道。
什麼?我下的毒?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望向她。
楚天磊亦是一臉不可置信:“不會的,顏顏怎麼可能對太奶奶下毒?”
“師兄,一直以來,老夫人的藥及飲食皆是由顏姑娘一手包辦的,旁人是近不了的。”傅水柔憂心地提醒,然後轉向我,楚楚地說道:“顏姑娘,老夫人對你如親生孫女,你怎可下此毒手啊?”
此話一出,房中眾人皆倒吸一口冷氣,仿佛那下毒之人真的是我。
原來外表真的可以騙到人的。我指責傅水柔下毒時,居然無人肯信。
“我下毒?我為什麼要對太奶奶下毒?傅水柔,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氣得渾身發抖——傅水柔果然不簡單,居然對我倒打一筢。
“顏姑娘,我知道你一直疑心是我害死了綠芙姑娘,但是眾所周知,綠芙的死並非人為呀。太夫人隻不過斥責了你幾句,你就懷恨在心,如今卻要來毒害她——”話未說完,傅水柔便嚶嚶哭泣起來。
原來髒水也能這麼潑!
紫玉在一旁緊緊抓著我的手,臉色早已氣得煞白。
“大夫剛才也說了,這藥不是我中原之物,顏姑娘你來自何處,恐也無人知曉啊。”傅水柔邊哭邊說:“還請姑娘念在太夫人對你一直不錯的份上,交出解藥救救太夫人吧——柔兒給你跪下了——”說著狀似要給我下跪。
楚天磊連忙扶住了她,看向我的眼中有了異樣。
我氣得渾身發抖,腦中一熱,喉中漸漸有了一絲血腥味,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站立不住,紫玉連忙扶住我,輕拍我的後背幫我順氣。
“顏顏——”楚天磊見我不對,輕呼出聲。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還是關心我的?
我沒有去看傅水柔,隻直直地逼視著楚天磊,顫抖著聲音問:“你,信不信我?”
楚天磊遲疑著,久久沒有應我。
一旁的楚總管抱拳對楚天磊道:“少莊主,此事還有待查驗,不能果斷地認為是顏姑娘所為,我認為顏姑娘不是這樣的人。”
嗬嗬,連楚海都能給予我信任,他呢?
“師兄——”他懷中的傅水柔見情形不對,輕呼道:“太夫人危在旦夕哪——”
終於,楚天磊似下了決心般,道:“顏顏,如果你有解藥,請拿出來救救太奶奶吧,我——不會怪你的——”
一股血氣上湧,心中仿佛被人重重地擊了一下,疼得似沒有了知覺。
“卟——”我再也抑製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頓時,雪紡紗潔白勝雪的衣襟上開出點點紅色,漸漸漾開,似開在雪地裏那一片妖豔的紅梅。
那樣驚豔,那樣觸目驚心。
“顏顏——”
“姑娘——”
我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揮開紫玉扶著的手,踉踉蹌蹌地跌撞著衝出了慈孝堂,身後紫玉緊追上來:“姑娘——你去哪裏?”
“顏顏——”
“師兄——”
不理身後眾人的呼聲,耳朵漸漸失聰一般。
周圍的一切似與我無關。
我失魂落魄般一路狂奔,直到再也跑不動了,我才跌坐在地,身體仿佛被抽幹了最後一點力量,變成了行屍走肉。
我呆呆地癱坐在地上,腦中“嗡嗡”地一片混沌。
猛然感覺臉上一陣發涼,伸手一探,居然下雪了。
四月的天嗬,怎麼就下雪了呢?
這麼猛烈,這麼悄無聲息。
傾瀉了一切,灑脫了一切。
釋懷了一切,放開了一切。
無牽無掛一般,在清洗世間萬物,在毀滅一切希望。
伸手,仿佛就可以觸及,卻是一片惘然——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夜來斯,雨雪霏霏。”
我喃喃念道,奇怪的是,居然再也流不出淚了。
眼前出現一片水藍的衣衫,我抬起迷蒙的眼,是柳雲飛。
他擔憂地看著我,眉頭都皺到了一起。
乍見他,我似見到了世上唯一的親人一般,孩子一樣地大哭出來,抓住他的衣衫,如快要沉淪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把救命草,哭得似要岔氣一般:“帶我離開——帶我——離開這裏——”
然後,我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也好,就這樣睡去,再也不要醒來,這個世上,太多無奈,活得太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