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煙兒？一大早發什麼呆呀。嬤嬤允了你就是了，以後煙兒自己穿衣裳，自己洗臉漱口，這下滿意了吧？”
    楚暮煙回過神來，靦腆的笑笑，“嬤嬤，煙兒想你了，也想父親和爺爺了。”是啊，十幾年前的父親和爺爺，爺爺還沒老，父親還沒老，隻是娘親。。。。。。。
    “好，煙兒是好孩子，昨兒個見了今兒就想了，果然長大了。”林嬤嬤揶揄的誇了一句。
    看到楚暮煙低垂著腦袋，林嬤嬤以為他害羞，趕緊轉移話題道：
    “行了，嬤嬤不打趣煙兒了，走，嬤嬤帶你洗臉去。”
    “恩。”
    “哎喲，瞧嬤嬤這記性，快，太子殿下來了，在老爺的書房呢，煙兒趕緊洗臉，今兒先讓嬤嬤給煙兒洗好不好？”
    楚暮煙驀地停住了腳步，“嬤嬤，你說誰來了？”
    “太子呀，他最近天天來找煙兒，怎麼了？睡迷糊了還沒醒？”
    “嗬嗬，是啊，迷糊了，走吧嬤嬤，太子還等著呢。”
    既然他的乞求蒼天沒聽到，既然躲不過，既然不能不見，那就見吧。
    走到書房門口，透過薄薄的一扇門，再聽那人聲音，卻是已經隔了一世，深呼一口氣，楚暮煙叩響了門扉。
    “煙兒來了？小懶蟲總算起來了。太子殿下等候多時了。”一身儒雅之氣的楚鴻哲，拉開門，將自己姍姍來遲的兒子牽進來，嘴上責備著，臉上卻滿滿的疼惜。
    昨日煙兒冒著暑氣練劍，才五歲的孩子，他以為不過是瞎比劃罷了，待他親眼見了，還有模有樣的，隻是天氣太熱，他板著臉訓斥了兩句，昨晚都沒和他說話，如今，不知還生不生氣。
    “爹爹。”楚暮煙軟軟的叫了一聲，想好好看看爹爹，可是如今不是時候，想到此，隨後鬆開了他的手。
    “暮煙見過太子殿下。來遲了，請殿下恕罪。”楚暮煙跪地，禮節一絲不苟。
    莫晨霜，也就是太子，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看著進門的小人兒對著楚大人笑，對著他一板一眼的行禮，自始至終，低垂著眸子，沒看他一眼。
    “煙兒快起來，是我來的太早，擾了煙兒的好夢。”
    莫晨霜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孩童的稚氣，比起楚暮煙來，他倒是顯得年長許多。
    “謝殿下。”
    楚暮煙無視窗口鑽進來的陽光，默認了莫晨霜的托詞，規規矩矩的道謝，然後站到自己的父親身旁，也是斂眸而立，仿佛昨日還和太子一起玩兒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楚鴻哲自然發現了兒子的異常，太子目光灼灼的大眼睛盯著自己兒子，自家兒子卻渾然不覺似的，他以為兒子還在與他生氣，心裏微微著急，哪怕太子還是個孩子，哪怕他天天來找煙兒，那也是儲君，他們怠慢不得。
    “太子殿下喝茶，煙兒昨日被下官說了幾句，想必是在和下官賭氣，小孩子不懂事，還請殿下見諒。”
    楚暮煙的睫毛輕輕抖了抖，偷偷吸了口氣，才克製住幾次脫口而出的話，明明在路上已經做好了再見這人的心理準備，見了他，還是幾欲克製不住的想問一句：“你放棄我，心裏可曾後悔？”
    縱使他身中數箭已然活不了了，可他孤身一人入了敵營，與千軍萬馬間取敵軍將領首級，臨了，卻落得個橫屍城下的下場。可是那聲“關城門”，還是拋棄了他，然後呢》？他的屍骨被萬馬踐踏？
    他的父親他的爺爺，得到的是不是隻有一件滿身是血的戰袍？
    想到這些，他無法不恨。
    可是，七歲的莫晨霜，他該如何恨？不恨，那過去荒唐的十四年，那身死他鄉的疼痛，他該找誰來算賬？
    “煙兒沒有生爹爹氣，隻是太子殿下與煙兒猶如雲泥之別，日日來尋煙兒已是萬萬不該，煙兒以前不懂事，懵懵懂懂的犯傻，如今懂了，自是萬萬不敢了。殿下還是請回吧，暮煙不敢耽誤太子殿下。殿下高高在上，自然不會和煙兒計較。”
    楚暮煙低頭拱手，小小的頭顱低垂，隻留下腦袋兩側的童子髻，隨著說話的語調一抖一抖的，莫晨霜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