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我這次來，還是想跟你說，不管曾經你我之間發生過什麼，到如今，都一筆勾銷吧。”
    一筆勾銷。愛恨皆是。他們這場曠日持久的恩怨情仇，確實該到頭了。慕雪呼了一口氣，心裏卻並沒有多放鬆。
    楊承禮伸手幫他把臉頰邊的碎發別到耳後，忍不住又擁他入懷，“你有你的堅持，我不會阻攔你。不過有一天你若是累了，隨時可以回來找我。我和慕穎一直等你。”
    他抬頭看著這個英俊又堅毅的男人，他想自己要是再心軟一點，也許真的就拋開一切跟楊承禮走了也說不定。可是他好不容易等來了這一天，一切都已就緒，他怎麼放得下。
    他有他的堅持，楊承禮也有自己的擔子。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留下一堆舊物，帶走一懷梅香。
    楊承禮走後不久，他也要準備上路了。裝著慕容淩骨灰的木盒就擺在床頭，他在上麵輕輕印下一個吻，在心裏默念著：“姐姐，我們要回家了。”
    顧嘉站在門口靜靜地看了片刻，終究什麼也沒說，又默默地走了。
    又下起了小雪，顧嘉一個人走在林子裏，沒有帶傘。雪花被磨碎了，濡濕了鞋襪，他也沒有在意。慕雪打了一把傘，追了上來。
    “師父，我陪你走走吧。”
    他微微點了頭，兩人共一把傘，在梅林裏走著，步履悠閑，心裏卻都是繃得緊緊的。慕雪是不敢說話，他是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不知從哪一句說起。
    慕雪既是他的徒弟，又是他的親外甥。他答應過他二姐，要好好照顧她這一雙兒女。雖然說不該偏心，但他確實把大部分關愛都給了這個最小的徒弟。他當年把慕雪從長安城裏帶出來，就暗暗發誓，要盡自己所能，給慕雪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二姐在天有靈，也能安息了。
    可惜無論他怎麼護著，慕雪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荊棘叢生，危機四伏。慕雪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管不住了。像養了一隻很多年的鳥兒，關在籠子裏小心喂養，鳥兒慢慢長大，長成巨大的鵬鳥，籠子根本關不住。
    有時候他覺得，慕雪仿佛是他的孩子，性子裏的倔強簡直和他如出一轍。他當年孤注一擲，脫離北燕，脫離賀蘭家，脫離自己的貴族身份，義無反顧地南下求學。而慕雪繼承了這一腔孤勇。他一邊為自己的外甥驕傲，一邊又心疼。他甚至希望慕雪像他二姐多一點，溫柔一點，軟弱一點，也許如今也不用這麼辛苦。
    “師父，我馬上就走了。”
    他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微變。他早就猜到慕雪要說什麼，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師父，你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此去凶險，多多保重。對了，給你的藥記得每天都要吃。”
    “我都記住了。”
    慕雪把傘塞到他手裏，跪在雪地上，朝他叩了三個響頭。
    “師父養育之恩，徒兒沒齒難忘。此生不知可還有機會……若有來世，定當銜草結環，報答師父！”
    他說完，也不忍看師父的表情，直接走了。顧嘉站在原地，看著風雪席卷了小徒弟的背影越飄越遠，直到林芷給他披上衣服。
    他拍了拍林芷的手，“回去吧。”